第15章 夜黑

卸下负担,简单和杨心交待几句,杨方拿起那张自己用硎刃剥得一干二净的兔皮拿在手中,重新走出自家院门。

由于今日进山倒算是顺利,才进入虎头岭地界不久就发现了这只青羊,即便如今折返回来,夕阳仍未落山,但却是隐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下,看不真切。

不过回来途中杨方注意到亭庄中其他人家散养在院中的老母鸡都已经归巢,少说已经酉时,距离彻底天黑最多只剩下了半个时辰。

若当真是尤三伙同他人杀害老癞子,还打算进一步谋害牛喜当替罪羊,那威胁便是远超寻常的泼皮无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这榆亭今后也只怕难得安宁,自己还是应当早做应对。

而第一步,自然是要确认这只是自己阴谋论的猜测,还是确凿的事实。

至于如何验证,自然便是从尤三的踪迹来判断。

榆亭百户人家,虽然每家每户都有养鸡种菜的小院,但即便是最显赫的尤氏本家宅院占地也不过两三亩地,刨除少部分因为田地等原因住在外围的人家,榆亭住宅面积倒是有限,勉强只相当于前世半条商业街的规模。

杨方步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亭庄里最气派的住宅当中。

轻叩门环,很快便有一个端着簸箕的妇人前来开门迎客,看院中的景象,似乎是吃过饭后在挑捡黄豆。

“杨家九郎来了!”妇人正是尤三之母,人称作兰婶,丈夫早年便亡故,不过背靠尤氏,再加上腰围即便在农妇之中也算壮实的,倒是让尤三从小被受到半点丧父的委屈,或许也正是因此行事才如此肆无忌惮。

“兰婶,长老可在家中?”杨方答话的同时,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院中。

尤家本宅占地虽广,但大头却是占地广大的正院祠堂,除此之外,就只有前后两个偏院住人,尤三孤儿寡母正是住在其中前院。

而显然,生性闹腾的尤三此刻并不在家中。

听到杨方是来找‘长老’的,妇人顿时翻了个白眼,若非是看到了杨方手中那张品相良好的兔皮,不然就凭其无依无靠的废物秧子,她又岂会如此殷勤,语气自然也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在家,你自己进门去见吧。”

无视了妇人态度的变化,杨方拎着兔皮,迈步朝着主院走去。

对于几乎终生都要为生计劳累奔波的农人而言,除非是有求于人,或是同宗姻亲,不然是没有人会和你讲什么人情世故的,现实往往就是如此残酷。

杨方既没空和这些庸碌之辈一般见识,更缺乏这般意愿。

尤氏祠堂就位于正院主位,青砖陶瓦,两匹气派的石马立在门前,不过却也仅有半人高,柏木制成的四扇祠门油光发亮,还隐隐传来桐油的香气,显然是有人定时刷油维护。

此刻天色逐渐昏黑,其中两盏雁足铜灯放出光亮,让杨方能够依稀分辨出其中所供奉的祖宗牌位。

“不过,这倒是少见。”

尤氏起家于光武一朝,虽然尤氏后人都说是刘秀亲卫将军,因为得罪了奸臣才会被罢免,没给后人留下什么浮财。

但从尤氏家底来看,基本可以肯定是后人牵强附会。

别的不说,光是这两盏铜灯昼夜不息燃烧的灯油钱,尤氏似乎都是有些负担不起,只会在一些重要的日子前后才会点亮。

而至于那些各乡大族祠堂所配置的学堂、药房,则更是无从谈起。

辨认出真正住人的居所后,杨方缓缓走去。

但还未靠近,就发现了其中有二人正在交谈,从声音分辨,其中一人正是榆亭三老尤厚,另一人似乎则是其婿,如今担任榆亭游缴的范雄。

只是可惜,自己来的有些晚了,二人已经商谈完了正事,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此事便有劳岳丈了,小婿便敬候佳音了。”

“小事而已,倒是绣儿她最近如何?在夫家可还过得如意?”

……

鉴于此,杨方有意加重脚步,若无其事的朝着房门走去。

果不其然,二人很快便发现了杨方的到来。

不知为何,尤厚虽然看到了杨方手中兔皮,神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

“杨家九郎,所为何事而来?”

“此前多劳长老照顾,晚辈心有愧疚,便想着以此当作谢礼报答。”

可即便杨方递出手中兔皮,尤厚眉目仍是有些不喜“当真仅是如此?”

杨方自然是点点头,尤厚脸色方才舒缓了不少,轻抚兔皮道:

“你这小辈也算是有心了,既然你父已失踪半载,我便向上面求个情,看能不能免了他那份赋税。”

死人的钱都不放过!

心中怒骂一声,杨方表面却仍是礼貌回应:

“多谢长老,晚辈一定谨记在心。”

即便如此,尤厚也没有留杨方喝口水的打算,而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知道便好,记得别误了月底的赋税就好。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

杨方此行本就只是为了探查尤三的去向而已,见得如此,自然更不会多待,简单作揖行礼,随后便转身离开此处。

而望着杨方远去的背影,一直未曾开口的范雄却是突然道:

“这就是杨武那孩子吧?倒是生得好筋骨,还算懂得些礼数,现在正好缺人手,要不把他也拉入伙?”

尤厚闻言,却是摇摇头道:

“可这小子骨子里比尤三还浑,如今又没了父母,彻底没了软肋,只怕是更拿捏不住,还是以后再说吧。”

……

行出尤宅,太阳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又有乌云遮月,天色昏黑,宛如铁幕。

已经确认了尤三不在家中,让杨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北路七里外的那段绕山路,无疑就是最有可能动手的场所。

而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更别提还要将杀害老癞头的罪名栽赃嫁祸到一个死人头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牛喜只怕是早已命丧多日,尤三布置现场的举动才刚刚开始。

而这,无疑也是自己行动的绝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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