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在彼此心里闪现过的火花,像一场梦,不,像梦里突然来袭的大雨,梦醒来,窗外烈日当空,一切了无痕迹。
程宁的意外身亡,不出几日便有了结果。凶手为一名年轻惯偷,当晚趁着人多,混进财政局小区里,在大家都纷涌至中心广场观看新春晚会时,他已略有所获。
但在楼下遇到程宁。两人撞个满怀,他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竟是金光闪闪之项链及耳环,程宁疑心顿起,喝道:“你干什么?”她甚至上来揪住他。
两人扭打至一块儿,程宁毕竟力弱,便摸出刀来试图自卫,年轻男人慌乱之中,抢过刀来,直刺入程宁胸膛。
……
程宁父母哭得几欲晕倒,程母更是紧紧揪住夏景生,哭骂不已。夏景生不争不辩,心内绞痛。
这个女人,他一直自认对她已然仁至义尽。他疯了似的渴望着要离开她,可眼下她突然间离开了,还是以这样一种意外而惨烈的方式,对他,其实也不压于一锤重击。
他沉默着,以丈夫的身份出面,为她打理一切。
突然间,一切都变了。
午夜梦回,他常看到她,年轻时清秀的脸,一看到他就笑,嘴角露出两只小小梨涡。她至爱他穿白衬衣,因此源源不断地给他买,且每件换下来,她必亲手搓洗,亲手熨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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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对不起她在前。他背弃了他们的盟誓,先爱上别人。她为着报复他,不断地和不同的网友见面,上床,回来后还经常细细倾诉与他。他遂厌恶她到极点。
他从不曾告诉过乔舒,自七年前,程宁撞破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这么多年来,他与程宁,再无一次。
她尝试过,穿性感内衣,**着身体偎过来,她原本何等自傲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却什么脸皮都不要了。
他残忍得让如今的自己也觉得齿冷。
他打电话给乔舒,恸哭不已。
非要到她离开,他才懂得懊悔,一一忆起她的好。
乔舒默然不语。
程宁,她毕竟还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成功地成为了夏景生与乔舒之间永恒的阻碍。
乔舒虽然自诩对夏景生情愫全无,但依恋还在。如今便明白,一切真正到了结束的时候,像一本书,终于写到最后一个句号,虽然恋恋不舍也不得不搁笔掩卷。
时间过得飞快,春节渐次逼近,大街小巷热闹空前,到处张灯结彩。各商家更是施展浑身解数,大打节日优惠战,连空气也为之热烈起来。
巴黎春天的客人都比平时要多上两倍。“小魔女”的生意亦正式踏入一个新的火暴期。
乔舒精心挑选一套“风情万种”紫系列,送予安筱做新年礼物。安筱假装不好意思,“哎哟,无功也受禄。”
她仔细打量乔舒,“如今数钱数到手软,为何还不开心?”
乔舒否认,“哪有。”
她莫名染上一奇怪的小小嗜好,每日午后就抱着钱匣子数钱。认真模样堪比史上最称职之出纳员。
小韦和小潘都吃惊失笑。
何以解忧,唯有真金。乔舒决定原谅她们,她们毕竟尚还年幼,知道的真理少。
乔家父母赶在春节前飞回了N市。
甫一见面,乔母搂着乔舒又是一场痛哭。一转眼,乔楠已经离开四个月,这时间,怎么这么不经消磨。
哭泣完毕,乔母立刻振作起精神,花了两天时间把整幢小楼大肆清扫一番。又听乔舒说陈霖怀孕了,心下又是愧悔又是感激,买了大包小包东西,又亲自熬一碗海鲜粥,用保温杯盛好,给陈霖送去。
陈霖刚叫得一声妈,乔母的眼泪就下来了,抓着陈霖的手说:“孩子,我对不起你……”
陈霖也哭了,“不,都是因为我……”
乔舒最受不了这个,借故退出门来。
香榭里花园正在做为期三天的新春促销活动,中心广场很是热闹,舞台上还有时装模特在走秀。
突然间人群有点小**,乔舒凝神看去,原来是周臻书来了。他穿了件宝蓝色的长大衣,嘴唇紧抿着,头发好像有点长,神色间满是倦意。
乔舒的心不期然地牵扯一下。他们已经足有一月不见面。那些曾在彼此心里闪现过的火花,像一场梦,不,像梦里突然来袭的大雨,梦醒来,窗外烈日当空,一切了无痕迹。
乔舒贪婪地打量着他。
许是她的目光惊动了他,他看过来。
乔舒慌乱地避过目光,假装观赏风景一般,慢慢踱步向前。
前些日子已经收到售楼部通知,房子将于春节后交房。乔舒心却懒懒的,失去了布置新房的兴趣。
眼下住得好好的,真的不想动弹。风景再美又如何,无人与共,再多美景都形同虚设。
身边一对年轻男女,手里拿着臭豆腐,吃得津津有味。那股浓味直入耳鼻,乔舒突然一阵反胃,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就是一阵干呕。
夏景生打来电话,“舒舒!”
他约她见面。
她说:“好。”
她准时抵达“冷暖间。”
“冷暖间”也受节日气氛感染,破天荒地在入口处悬挂一巨幅中国结。乍一看上去,与咖啡馆的风味格格不入,可细一瞅,却又觉得温馨家常,让人会心一笑。
夏景生很快来到。
一段时间不见,他唇上胡须密密麻麻,一下子就让他显得老相许多。天气仍然颇为寒冷,他只在白衬衣外套件黑西装。
他叫热咖啡,她却喝奶茶。
他有点心不在蔫,由她先打破沉默,“大约什么时候放假?打算回老家过年吗?”
他说:“我下周走。”
乔舒不解,“嗯?这么早就放假?”
夏景生微笑,“不,我要去南非。”
乔舒大吃一惊,“什么?”
夏景生轻轻把手覆住她的手掌,“我辞职了。我只想离开,离开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这所谓的一段时间,会是多久,我不敢奢望你等我,舒舒。我仍然爱着你,可是……”
许多人乍闻他辞职,都吃了一惊。甚至有人说:“你老婆都不在了,你现在爱跟谁又怎么样,干吗辞职?”
他只笑而不答。
一位大学好友,在南非呆了八年。邀请他过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从前他只当玩笑,那么遥远的国度,他想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
现在想来,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辈子的事。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心灵安静的地方。
他凝视着乔舒,“你能理解吗?”
乔舒心中万般不舍,不爱他也希望能与他共同行走在同一片蓝天下,仰望同样的星空,呼吸同样的空气,他刚刚离开的站台,她也许接着踏足。
泪水悄然弥漫至眼眶,不想让他发觉,她匆匆站起身来,低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才站起来,就看到了周臻书。他的对面,俏生生的一位美女,可不正是徐梓馨!
乔舒的心顿时像被无名物什抓了一抓。
周臻书的目光恰好扫来,在她脸上淡然掠过。
乔舒心头蓦地一阵恶心,不由得加快脚步,匆匆步入洗手间。才至洗手间,便忍不住一阵狂呕,腹中无物,尽吐黄胆水。
她浑身发软,倚着墙微微闭目一会儿。
突然间听得人问:“不舒服?”
她浑身一震,迅速睁开双眼,挺直身子,直视着眼前的周臻书,“没什么。谢谢关心。”
她洗个手,便欲与他擦身而过。
蓦然间,他伸手狠狠攥住她,沉声问:“是他的还是我的?”
乔舒大睁着双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什么?”
话刚出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胸中浊气上涌,禁不住狠狠甩开他,想也不想就一耳光搧了过去,愤恨到极点,连声音也颤抖起来,“卑鄙无耻!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去死!”
回到座位上,身体兀自颤抖。夏景生发觉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
一瞥眼间看到周臻书随之走来,立刻明白大半,沉声再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乔舒努力笑笑,“没什么。不用理他。”
她再叫杯奶茶。
虽然气愤之极,但心内不由得警觉,难道真的是,怀孕了?这个念头一下子就搅乱了她的心思,细想想,大姨妈还真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的样子。记忆不太清楚,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还真没把它放在心上。
越想越是疑心,几乎绝望起来,十有是怀孕了。从前与周臻书做夫妻的时候,他总细心周到,从不会有疏忽之时,甚至为了这个,她还曾经暗自心内苦涩,至少,他的小心提防,是说明了他并不想要孩子的。
她心思恍惚,以至于夏景生连叫几声,“舒舒!舒舒!”
乔舒蓦地回过神来,立刻涌现笑容问:“嗯?”
夏景生看着她,目光里闪过一丝心疼,“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我总在。”
乔舒苦笑。
说得再动听,也不过是一种慰藉。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一开始,或许是她回不了头,而现在,他也再难回头。那离了弦的箭,只有咬牙往前,再不能回顾来处。
他们俩比周臻书两人先离开。
夏景生要送她,她坚持要自己走。夏景生无奈,只得由她。看着夏景生的车驶远,她拢紧大衣,在夜色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旖旎流离的灯光让城市变得更为妩媚了,步履匆忙的人们在此刻像是也放松了神经,情人们互挽着手臂,偶尔窃窃私语,放眼看去,只见一片繁华安乐。
手机一个劲地响,乔舒拿出手机来,竟然是周臻书。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乔舒看得有点呆了。
好像非常久没看到这三个字了。他的手臂曾经紧紧拥抱过她吗?他温热的唇曾经温柔地爱抚过她的肌肤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把她送上云端,又把她打入地狱。
她把手机重新放到包里。
她在百货大楼里徜徉至结束营业,两手空空地随着汹涌的人群退到大街上。夜深了,城市仍然喧嚣。
她坐公车回家。晃荡了近一小时,她睡着了一会儿,梦到孩子啼哭,她觉得厌烦,塞住双耳,但一回眸,便看到胖乎乎一张小脸,嘴角涎着老长口水,直冲她含糊不清地叫:“妈妈!妈妈!”
她被吓醒来。
一走进小区,便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树下。她认出那是周臻书的车,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再细看过去,那个倚在车门边上,静静地吸着烟的男人,可不就是周臻书。
乔舒咬住唇,目不斜视地擦过他身畔。
他也不拉扯她,只在身后冷冷地说:“马上就过年了,你打算怎么办?”
乔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她仍然将有求于他,别摆架子。至少乔家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离婚。她需要他在新春佳节扮演一个好女婿。
乔舒也淡淡地,“大不了就直言相告。”
周臻书扬扬嘴角,“你觉得你母亲能承受住这又一打击吗?”
乔舒被他说中软肋,顿时说不出话来。
周臻书看着她,唇边荡起少许微笑,“不如这样,反正我也有求于你,我们就当作彼此帮助好了。我母亲,最近身体也不好……”
乔舒打断他,“好吧,就这样。”
她匆忙着要上楼去。
他眼疾手快,抢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炉火,“你跟他,又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他声音喑哑,像是病了,“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在一起,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乔舒反唇相讥,“周总,你刚才好像也和你的新欢,不,确切地来说,应是旧爱在一起吧?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不要以为谁比谁高尚,好不好?”
新仇旧恨纷纷涌上心头,她的泪夺眶而出,“离我远点!不想看见你!”
她狠狠甩开他,奔上楼去。
她换上运动服,拖地,擦桌子,甚至把所有碗筷也一一擦拭,直至累得瘫软在地毯上。
看一眼墙上的钟,已然指向两点。
她还是忍不住,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
周臻书还站在那里。
她拉上窗帘,爬上床去睡觉。
心很疼。
一夜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