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时分。
客房里静悄悄地,桌上台灯下压着夏景生留下的字条,“我有点事,先走。再联系。”
床头搁着一双白袜子以及一双软底布鞋。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大清早地,真难为他了。
她在酒店附近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去商场。
小韦和小潘一看到她,立即迎上来,叽叽喳喳地说:“舒舒姐,那个,那个来找你。好像很着急,让你到了联系他。千交待万嘱咐呢……”
乔舒淡淡地“哦”一声,“我知道了。”有客人走近,她示意她们俩上去招呼客人,“去做事吧。”
眼看她和平时有异,俩女孩不敢多说,默默退开,各自做事去。
乔舒拿出账簿,十二分认真地看。
临近傍晚,安筱竟然带着佳佳来了。乔舒又惊又喜,抱着佳佳亲了又亲。佳佳在她怀里咯咯笑,奶声奶气地说:“舒舒阿姨都不去看佳佳,佳佳都想死舒舒阿姨了。”
乔舒心里甜蜜,安筱无奈,“你瞧这小丫头片子,成天就是这样甜言蜜语糊弄我的。”
乔舒偷偷凑近她耳边,“真的太可爱。”
言下之意,谁会不爱。
安筱微笑,不为人觉察地轻轻晗首。
乔舒又低声问:“黄蕾蕾有消息了吗?”
安筱黯然地摇摇头,叹一声答:“凶多吉少。”
乔舒用唇擦擦佳佳的小脸,“阿姨请你吃面好不好?”
佳佳眨眨眼睛,答:“我要加很多肉。”
安筱尴尬,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抱怨道:“这妞,一带她上街吃东西,就是嚷着要加肉,那样子,好像在家里咱从来不让她吃肉似的。”
乔舒大笑,说:“肯定是妈妈小气,不让佳佳多吃肉。”
佳佳立刻维护妈妈,“不是妈妈小气,是佳佳太好吃!”
乔舒失笑,甘拜下风,“啊哟,这小人精哟!”
安筱笑盈盈地,一脸幸福。
乔舒叹息,“羡慕死我。”
安筱说:“不是太计较的话,原来会快乐许多。”
乔舒诧异,“不是走下神坛了吗?仍然继续说教?”
一行人去面馆。这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面馆,黑白装修,就在巴黎春天的广场边上。
才走出巴黎春天,迎面走来了周臻书。
乔舒面色一变,身子不期然地挺直。
周臻书叫:“乔舒!”
他神色间颇为气恼。
乔舒心里暗哼一声。他有什么资格跟她摆这副面孔?是他先把她丢下,是他,把别人放在了她之前,不是吗?她记起他说,“她哭了。”
呵,她哭了。她哭了比什么都重要。他忘了,那是他为她乔舒过的第一个生日啊。
乔舒站定,神色冷淡,问:“什么事?”
他质问她:“手机为什么不开机?”
等他回到馨香园,她已经离开。这里说到底无非就是一处荒郊野岭,没有多余的人,更没有车,她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
他惊慌失措,不停地拨打她的手机,没有人接。他沿着大道缓缓开车寻找,反复来回,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又惊又怕,发动整个园子里的人把整个庄园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她。
他懊悔得要吐血。
他本来打算好,看到了她,一定要求得她的谅解。他以为她明白,他心里只有她。
徐梓馨是真的从椅子上摔下来,她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家,多喝了一点,灯管骤然烧掉,她自己踩上椅子去换,没站稳,就摔了下来。
徐梓馨看到他,哭泣不止。她对着他,缓缓解开衣服,依然柔美苗条的,遍布伤痕。
她低声对他说:“都是他做的。每一次,都是以爱的名义。”
关于她的丈夫,他也有所耳闻。华裔,身家不错,人长得也不错,怎么看也是一枚白马。又听说很爱她。到后来才知道,确实很爱她,以至于有些变态,不许她与任何男人说话,不许她走离他的视线,为着不知名的来电没完没了地摔东西。动辄便殴打她,打完了又痛哭着忏悔。一次复一次,她终于死心,决然离开。
她无人可倚靠,自然而然想起周臻书的好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默默关心她,她不是不懂。
她哭倒在他怀里,求他,“陪我。臻书,别走,求你陪我一晚。”
他嘴里那句要离开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他的心焦灼不已。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乔舒,他给她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他花了足足一星期的时间,挑好一枚钻戒,不张扬但绝对珍贵,希望能在她生日的这一晚,亲自为她戴上,问她,“嫁给我,好吗?”
一切都没来得及。
一回到市区,他去她的小屋子找她,她不在。看样子,一整晚都没回来。好容易熬至天明,他直奔巴黎春天,她仍然不在。
他心急如焚。
听到他发问,乔舒禁不住好笑,她诧异地看着他,反问:“关你什么事?”
他身子一震,不觉地皱起眉头来,不满地叫一声:“乔舒!”
她不再理他,转头对安筱说:“走吧。”
安筱有点惊异,转头依次打量他俩,不好插口,只得跟上乔舒。
但横刺里又蹿出两个不速之客,礼貌地拦住乔舒,“您好。请问,是乔舒乔小姐吗?”
乔舒奇怪地看他们一眼,点点头,“是啊。请问两位是?”
两个男人从包里取出证件,乔舒与安筱不由得面面相觑,“警察?找我?”
周臻书也发觉不对,赶上前来,抢先问:“请问二位,有什么事找乔舒?”
心中虽有不快,但不觉地便以她的保护者自居。
稍胖的一男人说:“有点事需要请问乔舒小姐。”
另一男人跟着询问:“您,认识程宁吧。”
乔舒心里惊讶,点点头。
胖男人继续问:“那么,夏景生,您也认识吧。”
乔舒已经按捺不住,“认识。请问,到底什么事?”
胖男人答:“程宁今日凌晨被刺杀,有不止一人可证明,之前他们曾经发生激烈争吵,且多次提及您的名字。”
乔舒惊叫:“你说什么?”
一颗心狠狠一跳,几乎蹦出胸腔。周臻书和安筱也大吃一惊,异口同声,“程宁,死了?”
乔舒喉咙刺疼,半晌才艰难地问:“什么意思?你们是想告诉我,夏景生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胖男人避而不答,反而问:“您和夏景生是什么关系?”
安筱抱住佳佳,挡在乔舒身前,“目前什么关系也没有。”
瘦男人板起脸,“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乔舒猛地摇头,“不可能。夏景生不会杀人,决不会。”
程宁再疯再狂,他也仍念旧情。乔舒记得那一晚在夜色吧,他本可以抛下程宁不理,但他坚持为她叫车,送她走。
胖男人提醒她,“如今这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多时候,善恶只在一念间。”
乔舒固执地摇头,“不,不会是他。”
她抬起眼睛来,遇上周臻书的目光。他面无表情,连目光也冰冷。
他当然不喜欢她维护夏景生。但是天知道,她说的只是实话。
胖男人说:“昨晚十点多,程宁来到夏景生家,有邻居看到她走进楼道,夏景生本人也承认了。一个多小时后,也就是十一点多,他们在楼下发生激烈争吵,程宁还动手搧了夏景生一耳光。因为当晚社区有个迎新春的歌唱晚会,因此,许多人目睹了这一场面。当然,这个,夏景生也承认了。凌晨两点,有人发现,程宁就倒在他们争吵的附近……而尸检证明,程宁的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四十分……凶器是一把极其锋利的水果刀,一刀致命。水果刀是夏景生的,他分辩说是程宁偷偷自他家带出,甚至意欲威胁他。但一切,都只是他说……”胖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乔舒。
佳佳仰起脸来,天真地问:“妈妈,谁死了啊?”
安筱赶紧搂紧她,哄道:“没有。佳佳乖,靠着妈妈睡一会儿。”
佳佳似懂非懂,但看母亲神情凝重,便也乖乖地靠住母亲。
乔舒霍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胖男人,“你是说,程宁的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四十分?”
胖男人点点头,“是的。而夏景生完全说不出他昨晚到底在哪,干了些什么,和谁……”
乔舒打断了他,急切地道:“我敢肯定,夏景生绝对不是凶手,因为那个时间,我和他在一起。”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乔舒能感觉到,周臻书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乔舒不看他,顾自说下去,“昨晚我在市郊的馨香园吃饭,和这位周臻书先生,后来周先生有事先走一步,我看时间太晚,就给夏景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接我。您可以查一下我们的手机通话记录。我记得很清楚,夏景生抵达馨香园的时候,是凌晨一点二十分。他怎么可能在凌晨一点四十分出现在他家楼下杀人?”
胖警官愣了一下,紧紧地蹙起眉来,“是吗?”他盯着乔舒,“您能为您所讲的话负责吗?”
乔舒毫不犹豫地答:“当然。”她指一指周臻书,“您也可以问问周先生……还有馨香园的服务生们,我走的时候有一位好心的姑娘还提醒我,天太晚,可能打不到车……”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瘦弱男子奇道:“夏景生怎么没告诉我们?”
乔舒的心疼痛地牵动了一下。
他连累过她N多,不想再把她扯进是非里来。
终于打发掉两位警官,乔舒这才感到,背上全是汗。
一切像场梦。程宁死了?太突然了。
她曾经十二分地憎恨过这个女人,是她毁掉了她的初恋,她对爱情的幻想,她又竭尽所能侮辱过她。但是,她从来就没想过咒她去死。乔舒难过地想,她也不过一个可怜女人。
安筱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夏景生不会有事。他如果需要我帮忙,义不容辞。”
乔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筱,谢谢你。”
只听得周臻书突地冷冷发问:“昨晚一整晚,你都和夏景生在一起吗?”
他的语气激怒了乔舒。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质问她?是谁把她抛下?是谁弄得她不得已而求助夏景生?
她看也不看他,冷冷地再说一次,“关你什么事?”
在她苦等他不至,她就已下定决心,从此以后,与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死是活,再与他永无相干。
她扯了安筱走。
安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两人模样,也不敢胡乱出言相劝,只得随了乔舒走。
乔舒仿佛听见周臻书微微恳求地叫了声,“舒舒!别走!”她的脚步一滞,凝神细听,身后却悄无声息。她不觉又自嘲一笑,终于下定决心,大踏步向前走。
突然间佳佳好奇地问:“舒舒阿姨,你怎么哭了?”
乔舒矢口否认,“哪有!”
但泪水不觉流至嘴边,微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