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他去“夜色吧。”
樊越说:“你好像驾轻就熟。”
乔舒说:“那是当然。”
天知道,她其实只懂得去“夜色吧”。她对陌生的地方向来有些畏惧,看不见熟悉的风景她就觉得手足无措,安筱为此批评过她,“现代人最重要的一项基本技能,适应环境。”适应能力强,才更容易获得新生活,才最轻易把过去遗忘。
她做不到,所以并不能真正潇洒。
她安慰自己,无论如何,总可以努力。
小宝看到他们,微笑着迎上来。不等乔舒开口,已经微微躬身,“两位请跟我来。”
带到的位置便是乔舒素日喜欢的角落。
樊越说:“由此可见,果然是常客。”
乔舒解释:“这里离我住的地方近。”
樊越眼里的眸光一闪,“是吗?”他左右看看,“装修得挺有情调嘛。”他满意地赞叹两声,“唔,我也在这附近租个房子好了。无聊时还可以就近喝两杯。”他看她一眼,“还可以经常假装与你不期而遇。”
乔舒挑挑眉,“别让我真以为你对姐姐我有兴趣。”
她不介意他的插科打诨。相反的,这样的他让她感觉亲切,轻松又自在,一下便像多年老友再度重逢,轻易地便摒弃了那种只因长久不联系才滋生的陌生感。
樊越叹息一声,“我最大的苦恼便在于,每当我说真话,总被误当为假话。”
乔舒点点头,“看来经常跟人说自己美貌多金啊……”
樊越啼笑皆非,“他怎么能答应你离婚的。”
乔舒答:“我也觉得他瞎了眼。”
小宝呈上酒来。乔舒几乎等不及地喝一大口。她示意樊越,“快尝一口,很爽口的。我最喜欢的。”
樊越也跟着喝一口,微笑道:“那我也努力喜欢吧。”
乔舒也笑。
不是不感激的。他处处要让她开心,她不是不明白。这样的好意,谁又无故肯给人。他真心把她当朋友。
鼻头有点发酸,她吸吸鼻子,“明天打算做点什么?”
樊越答:“许多事。各专柜都要走一走,租房子……”
乔舒好奇起来,“你的大本营在哪?”
樊越说:“深圳。”
乔舒说:“一定有个贤内助。”
樊越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其实我对管理这一块并不在行,我的搭档比较能干。”
乔舒继续八卦,“男的女的?高或者矮?是否美貌?你的同学?朋友?抑或情人?要不然,性伴侣?”
樊越惊讶地瞪大眼睛,伸出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记,“住嘴!”
乔舒也不好意思,伸手自行掌嘴,“我喝多了。”
她伸手拿过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有周臻书打来的3个未接电话。有心不理,终究放不下,冲樊越扬起手机晃了晃,走到僻静的洗手间去。
电话良久才被接通。乔舒一开口就没好气,“干吗?”
周臻书声线微弱,“我不舒服……”
乔舒咬一咬牙,“刚才运动太厉害了?”
说完就后悔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周臻书,越来越忍不住地要冷嘲热讽,完全做不到云淡风轻。
周臻书显然也有点恼怒,但许是确实不舒服,话也说得很吃力,“没有,是真的不舒服……”
乔舒打断他,“与我何干?”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刚才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这会儿不舒服了就来找她?他把她当什么?幸好,她已经不是他的妻,不必任他奴役。
她回到位置上,扬手再叫一杯酒。樊越提醒她,“已经好几杯了。”
她仰起脸笑,“是不是觉得特别好喝?”
樊越点点头,“有点意思。我估计服务生动过手脚,我一喝过这酒,就有点小伤感。”
乔舒哗地笑出来,“好恶心……大把年纪,还伤感……”
樊越眨眨眼睛,“几小时前才嫌我小,这会儿又嫌我老……”
乔舒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樊越说:“要不要再来一杯?”
乔舒皱皱眉,“算了,不了。”她很苦恼地看着樊越,“我怕我喝多了,会乱性……”
樊越一口酒喷出来,几乎结巴起来,“你你你……”他正了正脸色,“我现在真的非常确定,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
乔舒的脸垮下来。
他呀,他。
他不知道舒服点了没。
记忆里他甚少生病,又或者不舒服也瞒着她。偶尔应酬回来醉得太过,她给他冲杯柠檬水,他连眼皮也不肯抬。
樊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喂喂!”
乔舒吃了一惊,回过神来。
樊越打量着她,“怎么了?”
乔舒站起来,“对不起,樊越,实在抱歉,我有点事要先走。咱们改天再聚。”她朝他躬躬身子,“对不起。”
樊越也跟着站起来,“啊。我送你。”
乔舒赶紧拒绝,“不,不用。我会无地自容的。”
几乎是小跑着走出夜色吧。
叫辆车,直奔周臻书处。
窗外的风景再熟悉不过,却让乔舒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因为憎恨自己对他的那一点放不下,她摒弃了门铃,而是颇有几分粗暴地用脚踢门。
“周臻书!周臻书!”她不客气地叫。
好一会儿门才被缓缓打开,露出周臻书发白的脸。
乔舒心里一震,急忙问:“你怎么了?”不由自主地,便伸手往他额上摸去。
他没有躲避她,而是很努力地对她笑了笑,“谢谢你肯来。”
他关上门,跌坐在沙发上。乔舒搁了包,径直走到浴室里,扯了毛巾,用热水淋湿,再匆匆走出,把热毛巾敷到周臻书额上。
周臻书有气无力地说:“你确定这样有用?”
乔舒没好气,“那要怎么样?”
周臻书凝视着她,“你喝酒了?”他的表情怪怪地,“不好意思,打扰你和新欢的酒兴了。”
乔舒恨恨地瞪他一眼,“知道就好!”
周臻书就着她的手倒在她手臂上,低声喃喃:“他哪儿比我好?”
乔舒的心如受重击。
他说什么?
她低下头注视着他。他闭着眼睛,脸颊有点发红。大约之前一直强撑着,此刻竟睡了过去。睡着了的他看上去比平时可爱,让她莫名心酸。
是不是她肯再忍耐一点,再努力一点,也许,一切就不一样?
你看,生活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有缘分时常常不懂珍惜,无缘时却又常相忆。好贱。
她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脑袋移到自己的双腿上,以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到这时候乔舒才发觉原来屋里放着音乐,仍然是周臻书心爱的钢琴曲。
乔舒向来自忖是个庸俗的人,偶尔听听流行的口水歌,至于什么钢琴,只觉得距离自己遥远。如同周臻书,他与她,虽然几乎每天都见面,彼此还冠着夫妻名义,却也山高水长一样遥远。
但此刻,与他是如此亲近,音乐声也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多么容易让人被蛊惑的环境啊!
酒意渐渐上来。乔舒也觉得困乏,她微微瞌上眼帘,不知不觉睡过去。
是突然间惊醒的。
有点无缘无故。
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子。
乔舒吓了一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是何地,又要发生何事。
她试图直起身来。
周臻书轻轻摁住她。他目光专注,像从未认识她,像初次发现她的美和她的好。
她的心突地怦怦狂跳。
他们同床共枕近六百天,却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慌乱情迷。
她微微挣扎,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你好点儿了吗?如果没什么,我就先走了。”
他手上略一使劲,她整个人便倒在沙发上,他紧跟着趋近身来。他距离她那么近,她能嗅到他发上洗发水的清香,鼻翼间炙热的气息。
他喃喃低语:“我可能疯了。”
不容她反应过来,他便吻住她。
乔舒大吃一惊,全身的血都涌进了脑海里。
不是没有过亲吻。只不过都是漫不经心的,近乎敷衍的,像是不得已而为之。乔舒感觉到了,自尊心大受伤害,后来就不肯让他吻她。狠狠心,权当尽个妻子的本分。别的,都算了吧。
可是此刻,他仿佛变了个人。
他那么专心致志,温柔体贴,舌间的热情足以将她融化。她完全丧失了抵抗力,被他吻得头晕脑眩。
像是这个人,他深爱着她,内心深处恐慌着失去她,因此把她搂得很紧。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的身体很热,不知道是真的感冒了还是因为使然。
一开始她还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可他手臂强劲有力,不容她挣扎半点。他的唇火热且霸道,让她拒绝不得。
不不不,到后来,她根本放弃了拒绝。她听任着他的掳掠,放纵着他的攻击。他受到了鼓舞,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便腾出来,不容置疑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他掌心里的冰凉,让她模糊的意识稍微清醒了片刻。她羞惭得无地自容,使劲推他,软弱无力地抗议,“别……别……”
无济于事的反抗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不管不顾,整个身体顺势压在她身上,大手放肆地一把扯开她的衣服,她能感觉到,衬衣的纽扣纷纷蹦落,灯光虽微明至几无光亮,但她仍然羞赧得满面潮红,忍不住低低惊叫一声。
他得寸进尺,用牙咬开她的内衣,唇落在她胸上,让她浑身一阵战栗,整个身体都为之僵硬起来。他一只手搁在她腰间,喃喃抱怨:“穿的什么鬼裤子!”
她打个激灵,咬咬牙,伸脚就朝他狠狠踢去。他猝不及防,吃痛地缩回手,倒吸着冷气质问:“你干吗?”
她趁机站起身来,慌乱地扯好衣服,真是幸好,只是领口上方被扯掉了两颗扣子。
她拿起自己的包,努力平息着自己,“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她冷淡的模样一下子让周臻书也平静下来,他看着她,不作声。
她匆忙地换鞋,眼角余光扫过去,周臻书已然气定神闲地坐到沙发里,随随便便地操起桌上的报纸,认真地看起来。
乔舒又羞又恼,心里头早把周臻书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眼见她拉开了门,周臻书才淡淡地开了口,“好走,不送。”
门在身后狠狠地磕上,乔舒喉头堵得发紧。
妈的,这是什么事来着?
她想死。
晕头转向地回到家里,澡也不洗,直接倒在了床上。
这一夜折腾了许久,脑海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个吻。她又是扯被子又是咬枕头,使劲安慰自己,意外,完全是个意外。好吧,就算不是意外。好歹也做过一场夫妻,就熟不就生,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为什么啊?心跳得这么快。眼睛闭上了,眼前却仍然全是他的脸。
想到他一场突袭之后,竟然若无其事地说:“好走,不送。”她就羞愤得牙痒痒。
几近天明才稍稍合了会儿眼,很快又醒了。躺在床上,浑身疲惫,却又毫无睡意,干脆起床洗澡。脱下衣服的瞬间,突然想起来,他那么粗暴地就扯开了她的衣服,那个模样的他,既陌生又让她心旌摇荡。
乔舒用力地晃晃脑袋,试图将昨夜那荒诞的一幕赶出脑海。
直到走出家门,她都在反复告诫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一整天她都乖乖地待在商场,很努力地做生意。那些内衣被她摆弄来摆弄去。一有顾客走近,她比小韦和小潘更积极热情地迎上前去。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了整整两天。
没有任何来电,生活突然间无比清静。所有的闲人琐事仿佛都消失了。
也好,乔舒赌气地想,生活原本就是各过各的。
她反复掂玩着手机,可是,樊越为什么也不出现?他至少该来看看专柜的情况嘛。
还有安筱,这丫头忙的什么球?也不邀人吃吃饭。许盼晴也是,就一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乔舒郁闷得几乎把下嘴唇咬破。
第三天的下午时分,小韦下楼买来三杯绿豆沙。乔舒正在精力充沛地做缺货记录,一看到绿豆沙,眼睛一亮,“啊,正口渴。”她走过来坐下。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才忐忑不安地开了口,“舒舒姐,是不是我们这段时间做得不好?”
乔舒愣了一下,“很好啊。”
小潘接着犹豫地问:“是不是有人说了我们些什么?我敢保证,舒舒姐,我们一点也没偷懒。”
乔舒丈二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个女孩齐齐道:“那你为什么突然间在这儿守着了?”
乔舒愣住了。
“啊,这个,这个,其实是……”她卡壳起来。
两个女孩不明白地盯着她看,眼神无辜。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乔舒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赶紧接起来,“喂,您好。”
那头是个女声,语气倔傲且冷淡,“你好啊,乔舒!”
乔舒怔了一下,把手机拿开仔细看一眼,确定是个陌生的手机号,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好,我是乔舒,请问您哪位?”
对方笑起来,“呵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程宁。”
乔舒大吃一惊,迅速地看一眼小韦和小潘,急忙背过了身子。
“哦,您好。您找我有事?”她深吁一口气。
程宁说:“我想和你见个面。”
乔舒一口拒绝,“我很忙。”
程宁冷笑一声,“不想见我?”
乔舒忍耐着答:“没有必要。”
程宁说:“我还真好奇来着,事隔多年,你这小妖精到底还有些什么好来着,让夏景生念念不忘!他要跟我离婚,你知道吧。他拼尽了全力,哪怕不要工作,不要财产,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哼哼,好啊,乔舒,当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手段这么厉害!”她声音越说越高,“你干吗要在我们的生活里再次出现?!你就存心地!你存心地不要我们好过!!”
乔舒只觉冤枉,毫不退缩地反诘:“你跟你老公离婚关我什么事?自己留不住老公就好好反省一下,别动不动把责任怪别人身上!想想你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老公死也要离开你!”
程宁愣住了,良久才喃喃说:“都怪你。如果没有你,一切都好好的。”她突然嘤嘤哭泣起来,“我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我不能离婚。要是离了婚,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舒不耐,“去找你老公哭吧,别来烦我!”
她挂断电话。
稍臾,程宁再次打来,乔舒再挂断,程宁又再打来,乔舒又挂断。如此反复几次,乔舒忍不住再次接起,“喂,你有完没完啊。”
从前身份不同,自觉在她面前低人一等。可如今只觉得自己坐得直行得正,不必觉得对她负疚。
程宁收敛了傲气,低声恳求,“算我求你乔舒,别再与夏景生见面。你可能不会想象得到,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乔舒叹息一声,忍住脾气说:“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跟夏景生,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别再来纠缠我了。没用,真的。”
这样的态度并不能使程宁满意,她恢复了那冷冷的口气,“你会后悔的,乔舒。”
这一次,是她率先挂断了电话。
乔舒甩开手机,暗骂一声,神经病。
她把椅子拉到衣架子后,随便扯张丝巾盖在脸上,睡觉吧睡觉。一睡解千愁。
小韦和小潘又开始玩五子棋。这两个小姑娘倒也自得其乐,乔舒在抽屉里发现了跳棋,象棋,五子棋,飞行棋,甚至还有大富翁。真让她好生羡慕。
躺了好久,像是才刚有了睡意,手机响起来。
她立刻便清醒过来,迅速地拿过手机。
但是是安筱。
她有点失望。
因此便有点无精打采,“喂!”
安筱很敏感地感觉到了,揶瑜着问:“怎么,不是意想中人来电?”
乔舒顿时有点挂不住脸,像是遮羞布猝不及防地被人掀去大半,“什么意中人!什么狗屁话!”
安筱嗞嗞笑,“你得了吧你,就那两把刷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说说看,为谁发愁着呢?”
乔舒涨红了脸,“都说没有了。你真三八。”
安筱大笑,“过来我家吃饭,今天佳佳生日。早点儿哦。”
乔舒吃了一惊,“呀,佳佳生日啊。”她立刻坐起身来,“我反正没事,现在就过去。”
她整整头发衣服,对小韦和小潘说:“我走了。”
两个女孩忙不迭地回道:“您走好。我们一定好好干。”小韦甚至凑上来,在她耳边低语,“舒舒姐,要是哪个臭男人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找哥们收拾他去!”
乔舒啼笑皆非,伸手轻轻拍打一下小韦的脑袋,“小小年纪,少跟那些哥们来往,卖了你还帮人数钱!”
小韦只嘻嘻笑。
乔舒先是去了一趟百货大楼。百货大楼的六楼是本市最大据说价格也最昂贵的儿童成衣销售根据地。乔舒向来不在乎衣服品牌价格,只觉得舒服又看得过去就可以。但佳佳的生日非同小可,可不能怠慢。送出手的礼物就代表了安筱的面子,这点道理乔舒可是明白得很。
因此,她挑了件确实可称得上昂贵的白色公主裙,外加一双白色小皮鞋,仅仅那花边小袜子,就花费99元人民币。
乔舒一边刷卡一边肉疼,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这样,凭块平淡无奇的破布就赚足了人家的钞票的,心里便平衡起来。
要离开时在一偏僻专柜看到一个白色小包,简单清爽地挂在那儿,自然而然地渗出些许高贵典雅来。三岁小女孩哪里用得着什么包包,可是乔舒只觉心痒,犹豫一会儿,还是买下来。又花去近300元。她在心里再恶狠狠骂句,“奸商!”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打车到安筱家,还不到5点。安筱和许可都在家。乔舒奇怪,“咦,怎么都在家?”
许可笑眯眯地,“宝贝女儿生日,请半天假又如何。”
乔舒啧啧两声,抱怨道:“分明是要刺激我这个没儿没女的。”
安筱笑着塞过来一块西瓜,“这人离了婚,说话就没个谱。”
乔舒侧眼看到一个年轻女孩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菜盘子,不由得惊异起来,“嗯?有客人比我还早?”
安筱笑,“是刚请不久的阿姨。”她招招手,“小黄,过来。”
小姑娘依言走过来,表情腼腆。
安筱说:“这个是乔舒姐姐。”又对乔舒说,“黄蕾蕾。家里环境不太好,读了个职校就出来找工作了。”
黄蕾蕾冲乔舒微笑了一下,“乔舒姐。”
年纪和小潘小韦差不多,但明显有气质多了。乔舒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于是笑说:“蕾蕾这模样哪像个职校生啊。”
安筱搭腔道:“可不。许可最近换了个工作岗位,有点忙,所以提出来找个阿姨算了。我觉得也是,我那活,忙起来也是没个谱的。”安筱显然还挺满意这个黄蕾蕾,“你别说,蕾蕾这姑娘特有耐心,我可算请对人了,不像好多保姆,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黄蕾蕾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是佳佳可爱嘛。”她礼貌地躬躬身子,“我去看看鱼。”
安筱说:“对佳佳也好,做家务也有一手。”
乔舒顺口问:“这么好的保姆,哪请的?”
安筱答道:“我刚在本地论坛发了个贴子,她就主动给我发站内信了。结果一见面,我觉得还不错。难得佳佳也喜欢她。”
乔舒说:“这么好的东家,是我我也乐意。”
安筱笑,“这姑娘,特别爱看网络小说,佳佳一睡觉,她就趴电脑上看个不停……”
乔舒说:“唔,让她少看点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都是病毒。”
安筱好笑,“我去看佳佳醒了没。”她站起来朝卧室走去。
乔舒也站起来,“我找点冰水喝。”
安筱匆匆回过头,“冰箱里应该有,让许可给你找。他在做糖红薯片。佳佳特爱吃那个。”
乔舒走至厨房边,厨房是花雕玻璃推拉门,大约是为了预防油烟进入室内,推拉门拉上了。
乔舒正要拉开门,突然透过玻璃雕花的间隙看到厨房里,那个黄蕾蕾站在许可身后,紧紧地搂着许可的腰。
乔舒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惊呼出声。她下意识地捂住嘴,一动也不敢动。
隐约能听到许可说:“好了,别这样。”
黄蕾蕾说:“她们在聊天呢,不会进来的。”
乔舒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来。她呆怔一会儿,蹑手蹑脚地退到客厅里坐下,顺手拿过桌上的茶。茶冷了,入口特别不是味道。
安筱走了出来,“哎呀,这小家伙,还睡得香着呢。”她看一眼乔舒,“咦,没找着冰水?许可在干吗?我去给你拿。”
乔舒赶紧扯住她,叫:“呀,安筱,我有事讨教……”
安筱停住脚步,奇怪地看着乔舒,“哟,这么激动,什么事?”她在乔舒身边坐下来,“我猜猜,夏景生?”
乔舒定定神,“呵,程宁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安筱点点头,“跟电视上演的一样。”
乔舒无奈,“怎么也不相信我和夏景生没关系。”
安筱瞥她一眼,“真的没关系吗?”
乔舒不满地叫:“喂。”
安筱说:“你看,连我都质疑,何况别人。乔舒,旧情不是绳子,剪断了就完了。是水,断不了的那种。”
乔舒负气地说:“旧情又不只他一个。”
安筱顿时来了兴趣,“啊。意思是说,和周臻书也藕断丝连?”
乔舒顺手操起沙发上的杂志,啪地敲了安筱一下,喝道:“有这么说自己姐妹的吗?”
安筱躲闪一下,一脸诡异地看着乔舒,“咦呀呀,真没想到啊,乔舒什么时候这么长袖善舞了。”
乔舒没好气地说:“你呀,有时间多盯着你家老板,少管别人闲事。听说这年纪的男人,最容易招蜂引蝶。”
安筱轻哼一声,“老许又不够帅,又不够有钱,哪有小妞看得上他。”
乔舒心里暗叹。所以说,俗话说的总有道理。老公有外遇,最后知道的那个定是老婆。
要不是亲眼所见,乔舒打死也不肯相信许可会有别的女人。她还记得大学时候,有个师兄爱上了安筱,师兄家境好,人也一表人材,是个名符其实的“白马王子”。这位师兄对安筱可谓关怀备至,明知道她有男朋友,却一再表明自己的爱意,信誓旦旦,“这一生,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总在这里……”
安筱没感动,乔舒先嘘唏不已。
许可为此紧张万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安筱身边。某个严冬之夜,安筱和乔舒去参加宿舍某姐妹的生日,K了一晚上的歌,喝多了,直接在K房里睡了一宿。
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往学校赶。到了宿舍才发现,许可那傻小子竟然在宿舍楼下站了一夜。
安筱直接扑在他怀里哭倒。而他整个人,几乎被整夜的冷风冻成一块冰。
诸如此类的事,细数起来,还有很多。与小说和电视剧里的爱情相比,毫不逊色。
他们一直是乔舒的理想。
乔舒觉得难过。
许可端出果盘来,“来,先吃点水果。”
黄蕾蕾跟在他身后,“我去看佳佳醒了没。”
生日宴仍然是其乐融融的。乔舒眼睁睁地看着许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老好丈夫和父亲,削水果,切蛋糕,亲吻了女儿又亲吻了妻子。她瞥一眼黄蕾蕾,女孩脸上竟然无一丝异样。
难道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老于此道吗?
乔舒吃着蛋糕,假装闲闲地问:“蕾蕾,现在最热的题材是什么啊?嗯,就是说,什么样的小说最受欢迎?”
黄蕾蕾出其不意,“啊?”乔舒自问自答:“应该是那种婚外情的最热吧。我听朋友说过,有一本书甚至就堂而皇之地叫《诛三》。啧啧啧……”
黄蕾蕾的脸色有点难看,强笑道:“乔舒姐也爱看小说啊。”
乔舒打断她的话,“不过也是,这小三嘛,就得诛杀!有一杀一!有千杀千!一个也不能放过!”
安筱失笑,“幸好不是因为周臻书的外遇才离的婚,不然,估计周臻书也讨不了什么好。”
乔舒轻哼一声,“**我都给他割下来喂狗吃。”
佳佳扬起沾满蛋糕的小脸,天真地说:“舒姨姨,我也要一块去喂狗狗!”
乔舒摸摸她的脸,斜睨一眼黄蕾蕾和钟可言,朗声道:“好啊!带佳佳一块去!”
一餐饭吃吃玩玩,一直到快九点才算暂告一段落。安筱坚持要送乔舒,乔舒也没拒绝,两人一块出门来。
安筱住的小区颇大,绿化也非常好,如是夏夜里,不觉燥热,凉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
乔舒问:“那个黄蕾蕾,晚上也在你家里住吗?”
安筱答,“是啊。一早说好包吃包住的。”
乔舒点点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有心想提醒两句,却又觉得难以开口。安筱多骄傲自信的一个人,这么突然地告诉她老公跟那个不知来处的小保姆有一腿,那简直是直接剥了她的脸皮。
乔舒心里突然一咯噔,难道说,一切都是许可和黄蕾蕾一早计划好的?为了方便他们的私情,他处心积虑地为她准备好一个保姆的身份—天哪!乔舒心里暗自呻吟起来。她不愿意相信许可竟然是一个卑鄙无耻下流之徒,可是,一切又要怎么解释?
她霍地转过身来,叫一声:“安筱!”
安筱怔了怔,“嗯,怎么了?”她看着乔舒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夏景生也好,周臻书也好,无论乔舒喜欢谁,我都支持!”
乔舒心一软,嘴里道:“就不许我有第三个男人啊。”
安筱惊叫起来:“有吗?有吗?”
乔舒笑,“好了,别送啦。我走了。”她冲安筱挥挥手,径直往小区外走,走了两步,想想还是不安心,回过头来说,“安筱啊。那个黄蕾蕾,辞了她吧!”
安筱吃了一惊,“嗯?”
乔舒不敢多作停留,匆匆说:“走了走了,真走了!”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马路上。
等了许久也没有车,天空飘起细细的小雨来。乔舒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来,恰好有雨打在眼睛上,让她感觉一阵生疼,几乎流下泪来。
真的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吗?一场忠贞的婚姻,难道也只是无法企及的梦想?
她从来不是个太有理想的人。她只想像这世上的许多人一样,有一个也许稍嫌调皮的孩子,有一个或者有点懒惰的丈夫,然后,波澜不惊地,挨过这一生。
却原来,连安筱也不能达成梦想。
她踌躇半晌,给许可发了条短信,“把黄蕾蕾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