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好似凝滞了一般, 凤清韵蓦然闭上了眼睛,一副逃避至极的模样,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可龙隐似乎还觉得他不够尴尬, 在短暂的寂静后竟然一下子笑道:“不愧是日后的万圣魔皇, 说的话甚有道理,就连本座听了也神往不已啊。”
凤清韵闻言恼羞成怒, 只觉得不久前答应做这个交易的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一时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眼见着龙隐明显对这游戏来了兴致, 凤清韵平生头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从池水中起身就要走。
然而那魔池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龙隐泡这一会儿的功夫, 魔息竟然恢复了,见状抬手便抓住了凤清韵的袖子,硬生生拽着把人留在了原地, 笑道:“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凤宫主想赖账不成?”
凤清韵不言,只是咬着牙扯自己的袖子, 一副今日便是原则尽失, 也要保住颜面的架势。
龙隐见状,索性趁他还在这里,直接冠冕堂皇道:“既然这位万圣魔皇也在天崩前露了面, 她前世说的恐怕不止这一句话吧?”
凤清韵果然脱口而出:“不止。”
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 凤清韵面色一变, 龙隐勾了勾嘴角道:“那她还说了什——”
他话还没说完,凤清韵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隔着手两人就那么在月下对视。
只见凤清韵含着羞耻和倔强的眸底俨然写着——你若是敢问今天你就给我死在这。
然而龙隐看了他片刻后, 勾了勾嘴角, 魔息骤起,在池水下汇聚成气流,故意去攀凤清韵的脚踝,并且沿着小腿一路往上。
“——?!”
凤清韵活这么大显然没见过这种冲着下三路来的阴招,一时间还以为被什么魔物袭击了,蓦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收回手掐了个剑诀便把腿上的魔息给斩断了。
可下
此话一出,哪怕是龙隐身为魔尊还早有准备,却还是被万圣魔皇过于奔放的话语给震住了,忍不住挑了挑眉。
而凤清韵说完后则看起来恨不得拔剑给龙隐一剑,或者砍了那登徒子再砍了自己。
偏偏龙隐回神后还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佳的箴言,以一副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说得也不错,若是当真需要本座代劳,倒也恭敬不如从命。”
凤清韵闻言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水浇在他脸上,拔出麟霜剑就要砍他。
两人当即在池水中交了几次手,可眼下凤清韵妖力正盛,再加上灵力和妖力本就是两道不同的真气,如今一齐用出来,实力几乎是先前面对龙隐时的数倍。
天底下能修成剑道的妖修,凤清韵还是第一个,也没有成套的符合他的修炼方式,故而他先前几乎是用人族剑修的修行方式来修炼的,从来没有开发过妖力的使用。
而如今,当尚未熟悉却无比磅礴的妖力和灵力一起用出时,凤清韵一时间竟和龙隐打了个平手,隐隐之间甚至有超过之际。
龙隐心下一惊,而后他立刻从池水中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认真对待。
——只不过他认真站起来时却是保持着先前泡泉时浑身赤裸的状态。
凤清韵:“……”
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凤清韵的脸色当场红了个彻底,他当即恼羞成怒地移开视线,剑都有些砍不下去了,口不择言地骂道:“……切磋之间用这一招,你简直不知廉耻!”
“本座可是魔修,你听哪个魔修还要廉耻的?”龙隐理直气壮道,“而且你在山洞中时又不是没见过本座本体,那也是□□,可你还骑在上面——”
“……你给我闭嘴。”凤清韵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荤话,不过听到龙隐话里的某几个关键字眼后,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先前的一些疑惑,面上的温度跟着退了几分。
凤清韵于是持着剑侧眸,用剑身拍了拍龙隐精壮的侧腰:“你先给我坐下,刚问了那么多,现在有件事轮到我问了。”
堂堂魔尊,在自己的魔宫,被正道之人如此不客气的命令,原本该是无比耻辱的事情,可龙隐反而接受良好。
不仅如此,他眼着前面自己嘴欠的事似乎是揭过去了,一时间竟听话无比,顺着魔池边缘便坐了下去,挑了挑眉道:“宫主想问什么?”
凤清韵持着剑,就那么以浑身湿透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道:“……那幻境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而且照你所言,你本体既然和幻境中幻化的一致,那便是龙族了。可身为四象,不是上古时就该和玄武朱雀等一起覆灭了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隐闻言解释道:“首先,解释一个误区。本座的本体是黑龙,不是青龙,而四象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对应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某些说法中还包含掌握空间之力的麒麟,属中位。”
“不过龙族确实早就灭亡了,至于本座是怎么进的幻境……说来你可能不信,从有意识的那一刻,也就是你们所谓的诞生开始,本座就存在于你所谓的幻境中。”
凤清韵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回神后的第一反应确实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本座本就是幻境中幻化而出的龙神,司掌一方天地,而照幻境的逻辑,神自然无情,故而本座从诞生……至少是有意识那一刻起,修的就是无情道。”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凤清韵缓了良久才道:“然后呢?”
“而后本座便在那个幻境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地行驶着龙神的职责。”
“直到外界第一个修士进入幻境,打破了这一平衡——他企图离开却找不到办法,在伏龙村中因为贫穷而死,死前向本座发下大愿,乞求龙神降临恩泽万物。”
“继他之后,又有很多修士被卷入幻境,他们得到了先前那人留下的线索,一齐向本座祷告,可等到龙神当真降临后,他们却发现,他们的生活只是得到了好转,他们依旧无法脱离幻境。”
“于是他们寻找到了另一个办法——以祭祀人牲为手段,留下神明,寻找出路。”
“之后有不少人进入幻境,而随着死者越来越多,对于你们来说,幻境的力量似乎增强了,一切新进入者的记忆都被抹去,不过他们本能地依旧想出去,于是他们有的扮演人牲,有的扮演村民,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想杀死本座。”
“不过他们最终都失败了,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这真相着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了,凤清韵消化了良久才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一直身处于幻境之中的?”
龙隐和他对视了三秒道:“从和你一同身死的那一刻。”
“黑暗过后,幻境崩塌,你和姓慕的应该是苏醒在了不同的地方,而我,则苏醒在了魔界。也是从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只是一个幻境中,有了自己意识的造物而已。”
“从来都不是什么神明。”
凤清韵蓦然闭了闭眼。
龙隐见状还能笑着调侃道:“怎么样,本座可是被钉了几千年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尊假神,这笑话闹得可比你前世大多了吧?”
……如果安慰人的水平也分等级,龙隐的水平可是太差劲了。
凤清韵听了非但没感到安慰,心下反而说不出的酸楚。
生存了上万年的时空尽是虚妄,所谓无所不能的神明只是人们构念出的妄念。
他简直不敢想那对素来骄傲的龙隐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过了半晌他勉强收拾好情绪,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虚假之神。”
——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
龙隐闻言一顿,随即蓦然笑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比起一辈子活在虚影中,我依旧算是幸运的,有人终结了那个幻境,拯救了我。”
凤清韵一哽,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一把一样,这次竟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问道:“所以那幻境破解的方式……便是你的死亡吗?”
龙隐却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冥冥之中,我就是明白,创造幻境的那个人亦或者说那个意识,也许一开始的初衷就是想谋求一个答案。”
“一个神和人能不能共生或者同死的答案。”
“被创造出来的龙神,和被卷入的修士,都是祂的试验品。”龙隐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描绘着自己诞生的缘由,“只可惜幻境上万年间,你是第一个给出答案的。”
凤清韵闻言心下有些恍惚,能创造出这样一个幻境的人……或者说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上古大能?龙族遗孤?亦或者是仙人?还是……早已死去的天道?
进而他又忍不住想到,魔尊龙隐是什么时候名声大噪的呢?
凤清韵回忆了一下时间,发现魔尊横空出世,魔道随之大兴的时间点,似乎就是他从幻境出来前后。
这样一下子就连上了,龙隐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真的是他,创造出了龙隐。
“我是万千妄念的化身,”龙隐似乎看透了他心下的战栗,于是在池水之中,月光之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却因你而降生于世。”
那人笑着蓦然凑近,几乎于他的脸畔笑道“小宫主,你该不会是天道转世吧?不然哪来的凭空造物的能力?”
凤清韵心下生颤,抿着唇在池水中和他对视,半晌转移话题般道:“但若按你实际降生于世的时间来说……”
龙隐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下子笑了:“那要按实际降世算,那本座可是比你还小几百岁。”
凤清韵:“……你在幻境中活了多少年?”
龙隐如实道:“几万年吧,有些记不清了。”
这条几万岁的魔龙竟然腆着脸说比两世加起来不到一千岁的蔷薇花要小,凤清韵闻言都无语了,看了他三秒后抬手掀了他一脸水:“……你要点脸行么?”
龙隐被他泼了一脸水也不恼,反而趁着凤清韵放松,隔着水花一把搂上了他的腰,笑着把人往怀里一带:“又问了这么多,香都快烧到头了,也该轮到本座了吧?”
凤清韵心下警铃大作,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但其实从这个交易开始,龙隐说的一直都是严肃而有用的答案,凤清韵自己说的那些,充其量只算是羞耻感稍微高一点的私事罢了,没什么含金量。
故而眼下哪怕他很想跑,却还是压抑住本能看着龙隐,打算听完他的这个问题,再决定跑不跑。
此刻两人近在咫尺,龙隐明明可以借机问一些更过分的话语。
但他却停住了,就那么环着凤清韵的腰,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描摹着他的容颜。
凤清韵被他看得后背发麻,心下忍不住战栗。
下一刻,只听那人没有丝毫前世的记忆,最终却带着珍重,问出了和前世一样的问题:“你前世那三百年,后悔了吗?”
凤清韵一愣,心下的紧张突然一下子就消了,他竟然笑了一下,很浅:“你真的没有重生吗?”
“没有,至少本座不记得有前世的记忆。”龙隐因为箴言咒下意识道,“不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凤清韵难得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在月色下,他的眸光中潋滟着说不出的情绪,“你前世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龙隐一顿:“那你的回答呢?”
“我后悔了。”凤清韵轻描淡写的,好似描述的不是自己那三百年沉浮的人生一样,“那时我并不知道幻境的真相,也不知道慕寒阳一直在找的人是我,但我还是后悔了。”
龙隐一下子顿住了。
不知道此事,也就意味着,凤清韵在依旧饱含情意的情况下,和慕寒阳在三百年里过到了万念俱灰。
他心下猛地一跳,宛如被刺扎了一般道:“……所以你那三百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凤清韵并不是个善于倾诉的人,眼下却因为箴言咒,垂眸道:“慕寒阳向来喜欢兼济天下,几乎日日都在仙宫外,并不管理仙宫之事。而他为了救人,在木老夫人……”
他平静地说了自己的那三百年,正如同描述他人的经历一样。
可龙隐却越听神色越沉,直到听到凤清韵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为了替慕寒阳那些狐朋狗友求药,不止一次砍了支蔓亦或者折了新枝去给木庭婉,龙隐的神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凤清韵还有心调侃自己:“……我原本以为自己修为难以精进,一是因为修行不够专注,二是因为被仙宫俗事所扰,可眼下看来,本体发育不全似乎才是最大的缘由。”
龙隐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怒火道:“……没听哪个大能天天砍手砍脚还能飞升的,慕寒阳是给你下迷魂药了吗?”
那话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和恨铁不成钢的酸意。
凤清韵闻言一下子就笑了:“或许是吧。不过好在我最后不是反省了么,而且我一说后悔,睁眼便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大典上。”
“倒不像是死去的天道眷顾我,也不像什么天道转世。”两人离得很近,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盯着龙隐的眼睛,“反而更像是……有人听到这句话,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使得时光倒流,斗转星移。”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凝滞,月色洒在温热的池水中,气氛一下子变得缱绻且暧昧起来。
“那谁又知道呢。”过了半晌,龙隐收回目光道,“本座可没那么大本事。”
“是么。”凤清韵显然不信,声音很轻。
龙隐又扭头看向他:“至少现在没有。”
心底那股微妙的麻意再次泛滥,凤清韵睫毛轻颤,垂眸任由那股情绪泛滥,却没有移开目光。
龙隐看了他片刻,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心事,于是跟个登徒子一样,抬手捏住了凤清韵的下巴,轻声道:“宫主是在透过本座看什么人吗?”
凤清韵眼神这才飘忽不定起来,嘴上却道:“……没有。”
箴言咒的效用还没过,所以这话是真的。
“前世的我和废物有什么两样?”龙隐闻言却毫不吝啬地痛斥着前世的自己,“婚也不敢抢,眼睁睁看着你在仙宫受罪,难不成就因为他和你死在了一起,你就喜欢他?”
凤清韵没头没尾道:“……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
他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眼神微闪,像是掩饰般立刻转移话题道:“前世无论选择了什么样的命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遇人不淑是因为我识人不清,幡然醒悟后自然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大道无为,众生自渡。
耳边不知为何响起了曾经,那个小新娘固执而坚韧的话语。
龙隐一晃,然而在如此严肃的气氛下,下一刻他竟然道:“既然如此,那你是喜欢前世的本座,还是喜欢现在的……亦或者,是只喜欢你的龙神大人?”
“我——”凤清韵原本还沉浸在剖析前世经历的怅然中,毫无防备地听到此话,在箴言咒的作用几乎立刻就要把答案脱口而出。
只不过他张嘴张到一半才发现龙隐这简直就是堂而皇之地挖坑,看似三选一的抉择,实际上无论选谁都是喜欢,压根没有不喜欢这一选项。
于是凤清韵陡然回神,瞪了龙隐一眼后,捂着嘴就要起来。
奈何泡了这么久,龙隐的实力早就恢复了,和方才跟凤清韵过招时都不能同日而语。
于是那登徒子就那么仗着自己实力恢复,拉着凤清韵的手腕不让他走,两人一来二去间,又在池水中过了几招。
只可惜今非昔比,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攻守之势异也。
凤清韵一只手捂住自己嘴,只有一只手能反抗的情况下,俨然不是魔尊的对手。
龙隐欺负人一点也不留情面,为了得到一个答案,恨不得连魔刃都拔出来。
没几下凤清韵便被逼到了池水尽头,被泉水泡了半晌的衣袍还被魔息侵蚀得破了几个口子,露出了其中白皙细腻的肌肤。
也不知道那魔息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
凤清韵上一次如此狼狈时,还是前世面对天崩时。
未曾想重来一世,如此狼狈的模样还是被同一个人看了去。
龙隐搂着他衣不蔽体的腰肢,笑着俯身压上,凤清韵红着眼角抬手推拒,可入手之间的触感让他的耳根几乎红透了,对方刚泡完泉水还散发着热气的胸肌,就那么牢牢地贴在他的手上。
凤清韵当即移开视线,想骂他又不敢开口,这下连瞪也瞪不了了。
龙隐在他耳边执意道:“凤宫主,快些挑一个,方才本座说的三个人中,你最喜欢哪个?”
哪有什么三个人,分明只有一个人。
凤清韵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龙隐却被他瞪得一笑,随即无比恶劣地去掰他的手。
凤清韵一只手实在推不动他,最主要的这人堂堂魔尊,竟然干裸身欺压正道修士的勾当,入手之间哪哪都是热的。
别无他法之下,凤清韵连本体都放出来了。
狰狞的带刺支蔓裹着龙隐的手就要往外推拒,眼看着刺划过那人手背,马上就要见血了。
可眼下的凤清韵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仅有主蔓上开花的小蔷薇了,托龙隐那些精血的福,此刻他连支蔓上都挂满了花苞。
于是龙隐摸到刺也不收手,反手便反客为主,抓着其中一朵花苞立刻便开始摩挲他的花瓣。
“——?!”
凤清韵浑身一颤,蓦然睁大了眼睛,当即作茧自缚般移开了手和花苞。
“前世、今生,还有你的龙神大人。”龙隐见缝插针道,“你到底喜欢哪个?”
凤清韵嘴上不受控制道:“都——”
凤清韵耳根蓦然红了,似乎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极度羞耻,甚至比被人揉开花苞碾过花蕊还要羞耻。
为此他硬生生咬住自己的舌尖,企图止住这个回答。
龙隐却挑了挑眉,抬手捏住他的脸颊,轻轻一捏便让凤清韵松开了舌尖,随即低声诱哄道,“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