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登高瞬间感觉有些胸闷。他下意识摸了摸腹部。看来有麻烦了,这小子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我干仗,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张登高慢慢打开抽屉,翻出两份文件的复印件。他准备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看看能否戳破眼前这位如同充满气的大气球般的陈律师。他一字一顿地说,陈律师,你手中掌握什么证据我无须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自己看看,我这里有两份证据。其一,王建国、李海峰被关押在驼城市西沙看守所时写给我的亲笔信;其二,是王建国、李海峰的家属和被害人高举所签订的《刑事和解协议》和我支付的赔偿款800万的支票复印件。上述证据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根本不存在任何“欺诈”和“胁迫”的可能。恰恰相反,是我接到他俩在监所的邀请信才本着帮他们一把的态度,去看守所和他俩交易的。而且他俩开出的价格我根本没有还价;第二,当时如果不是我出面给受害者做工作达成刑事和解,并代他俩支付800万赔偿款,他俩犯下的刑事责任是应当判刑的。是我的帮助才让他俩重获自由的。我就不信这个邪,难道仲裁委是你们家开的?首席仲裁员会对如此清晰的证据视而不见?所以,小子,我告诉你,你的盲目自信以及死者生前对你的误导必将会坑害你,甚至把你坑害得破产的境地。不相信,你就走着瞧!
张登高发泄一通后借故有事,示意唐律师继续做通陈律师的工作。他暂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律师吃了张登高当头一记闷棍,顿时觉得眼冒金星,浑身筛糠。他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唐律师走过来给他续上茶水,拍拍他的肩膀,开导他说,你可不要小看张总的能量。建成999米的世界第一高楼不是吹出来的。你也知道,仲裁的案子不像法院系统那么严密和规范,有很多行政干预的空间。你也是业内人士,即便法院系统,所谓严密、规范,案子还不是有很大的运作空间?你能拿出多少钱跟张总拼命?最终的结果恐怕是你拼得弹尽粮绝、倾家荡产而张总却没伤及九牛之一毛。更何况在法理上和情理上,张总都占据上风。你拿什么赢?权、钱、法、理和情你有哪一样占上风?所以,我奉劝你小子还是放明智点,放实际点。你的当事人既然已经死了,俗话说“人死如灯灭”,可不是一了百了。你还瞎扯哪门子忠诚呀。别做梦了,回头是岸!跟张总合作吧,这是你目前唯一明智的选择。这样做的话,既能挽回你前期投入的损失,又能结交有实力、讲政治的企业家,不是很有面子的事吗?
陈律师听了唐律师的话,将信将疑。不过,唐律师的分析条分缕析,令人信服。是啊,继续打下去似乎太不自量力,自己根本不是他张登高的对手。无论是权、钱还是情理法都输给他了……思考良久,他对唐律师说道,我相信你的话。你帮忙分析看看,张总究竟能出多少钱,让我出面摆平仲裁的事情?结果当然是见到仲裁委的关于终结诉讼的裁定书。唐律师说,张总不是个小气人。他喜欢认理儿。你当面跟他算清楚你的花费和投入的工作时间,这笔账不就出来了?陈律师说,我前几天整理过发票和单据,和仲裁案子有关的费用我总共垫支了50万,主要是差旅费和请客吃饭的费用。这个案子消耗了我半年的时间和精力。咱根据同行的收入来推算的话,怎么也得50万呀。两项加起来就是100万呀,当然是税后。要不这样,我跟张总开价200万,你呢配合一下,帮忙做做工作。如果事成,我返给你50万如何?希望你不要拒绝。都是同行,咱俩按潜规则来,不涉及到道德问题。这年头儿干咱们这行,赚钱确实不易啊!唐律师笑道,多谢你呀,这样的好事还能想到我。
张登高返回办公室。放眼一看两位律师正谈得热火朝天,心里就盘算这事应该已经不离十了。陈律师借故上洗手间,好给唐律师腾出“说话”的空间。唐律师故作神秘对着张登高窃窃私语,意思是对方同意和你张总配合,直到拿到仲裁委的终结诉讼裁定书为止。张登高微笑着点点头。他问道,嗯,那开价呢?唐律师悄悄说,实打实的200万。100万的垫支费用和差不多一年的工作量折价100万。我看不高,对方没有虚报。张登高点头说,行,可以接受。这样吧,先付一半,拿到裁定书当天再付另一半。三个月内摆平。你看如何?
陈律师从洗手间出来,唐律师转达了张总的指示。陈律师上前双手紧握张总的手,对刚才的冒犯表示深深的歉意,同时对张总的大度和慷慨表示由衷的敬佩。希望从此以后做一个张总身边的马前卒……张登高松开陈律师又肥又黏又热的手,对唐律师说,到吃饭时间了,你出面请陈律师吃个便饭吧。唐律师唱了一个诺,这就跟陈律师离开了。
在张登高看来,2008年对于中国人而言,无疑是悲欣交集的一年。“悲”的是汶川大地震的突然爆发、近10万死亡和失踪的涂炭生灵让全国人民的心尖颤动。而救援现场的直播画面又一次次刺痛着国人的神经。“欣”的是中国终于在首都北京圆了百年奥运梦,以完美的表现征服了全世界,并让世界惊艳。正如罗格主席在闭幕式上所总结的:北京奥运会的精彩程度是空前的。其实,他即便加上“绝后”应该也不为过。
而地球上这一年注定会在世界历史的史册上浓墨重彩写上一笔的是另外一件大事:这就是发生在美国的次贷危机。它迅速蔓延全世界,从而导致了全球金融危机。记得钱进在3月份就曾对张登高提起过。当时主要评估的是长城煤业赴美IPO的可行性问题。钱进毕竟在华尔街的顶级投行高盛干过,对投资业务浸淫多年,对金融风暴前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风”是有预见的。按照钱进的解释,美国的这场次贷危机是早晚的事,其实在2007年已经露出端倪。这可以说是美国的周期性经济危机的轮回。它的起因无非两点:一是在美国推行了30余年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提倡和鼓励美国百姓超前消费;二是美国联邦政府金融监管制度缺失,使得华尔街投行的冒险家和投机者有机可乘,鼓捣出大量的有毒资产以牟取暴利。关于“次级贷”,钱进解释道:次贷就是次级按揭贷款,指美国的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将住房贷款借给那些信用评级不达标的购房者。他们通常是失业群体或再就业群体。一旦房地产市场低迷,短期借款利息上升,这些次贷者就会断供,不能偿还银行贷款。银行被迫收楼,却又卖不出好的价钱,必然造成巨大的损失。一家家银行倒闭,必然就会推倒多米诺骨牌,一场注定要发生的金融危机便迅速蔓延全球。
7月,美联储和财政部提出3000亿美元的救助方案挽救房利美和房地美,并获国会批准;9月,雷曼兄弟宣布破产保护;美国银行以440亿美元收购美林;联邦政府出资850亿美元救助AIG;美联储正式批准高盛和摩根斯丹利转为银行控股公司的请求,华尔街投行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华盛顿互惠银行被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查封并接管,成为美国有史以来倒闭的最大规模的银行。
10-12月,美国国会批准了联邦政府7000亿美元的金融救助方案;欧洲方面富通集团的比利时和卢森堡的业务被巴黎银行收购;冰岛遭遇“国家破产”危机;英国政府宣布对本国四大银行注资350亿英镑;乌克兰和匈牙利接受IMF的紧急贷款援助……全球主要央行同步降息;欧洲提出2000亿欧元的拯救经济的计划;中国推出4万亿的刺激经济的计划……
张登高眼下的心情是且忧且喜:忧虑的是全球经济如果这次提振不起来,就意味着他的摩天大楼——长安塔未来的建设、销售和出租必然带来很大的困难和麻烦;欣喜的是中国政府的4万亿投资尽管以“铁公基”为主,但央行毕竟开动了印钞机呀。或者换言之,市场这个货币的水池子涨水了啊,大湖涨水小湖满,也就是说市场上流动的钞票开始泛滥了呀。所以,长安塔也算是生逢其时,得加快动工才是啊。
2009年2月,张登高、闫二妮以虔诚和感恩的心情迎来他们的人造龙凤胎的降生。代孕机构百步穿杨公司的CEO亲自在电话中告诉了他们这一惊天喜讯:胎儿健康,母子平安。3日后即可抱走。别忘了当日带上支票支付尾款。他让张登高夫妻将新生婴儿的姓名报过来,以便登记,领取出生证。取名可是大学问,张登高和二妮似乎最近半年一躺在床上就在琢磨这个事。最终两人商定由张登高取大名、大号;二妮取小名、乳名。张登高给儿子取名为张天囍,给女儿取的名为张天翠。当然,他的命名是有太深的含义的,那就是纪念并祭奠在缅甸北部老帕敢死去的翠喜。而从字面上理解,张登高是这样给二妮解释的:“天”是我们张姓这一辈的排行的“字”。双喜代表两个娃一同降生,双喜临门;“翠”指翡翠,这是人间最珍贵、最稀罕也是最完美的玉石。同时,翡翠也是我张登高今生今世的安身立命之本,是我事业飞黄腾达的发动机。二妮哪能知道张登高的“壶中乾坤”?她点头赞许。乳名则按照陕北农村的习惯,二妮从上百个极其低贱的名字中筛选了两个出来:儿子张天囍的乳名就叫牛牛。今年正好是牛年,也应景了;女儿张天翠的乳名就叫猴蛋。女娃取男娃名,好养。张登高笑着说,你还真敢取名。牛牛在咱陕北指小男孩的;猴蛋安在咱的宝贝女儿头上合适吗?这两个娃长大后有被别人取笑的时候。二妮白了一眼张登高,娇嗔地说,你懂个屁。娃的名贱好养,能保证没有大灾大难顺利长大。你的小名叫狗蛋,我看现在也没见有谁这么叫你。除了你的大大。还是说点正事。我正准备回一趟老家,请三个保姆。难啊,找生过娃带过娃的婆姨,年龄还不能太大。还要收拾得干净、利索。还要进行短期培训。我看,以后公司的事我就顾不过来了,专心养育这两个娃就够我累的。张登高说,那倒无妨。眼下基金会的事也不多,你配个助理跑跑腿也能应付过去。
两个小生命的呱呱坠地,过去一年的生生死死,让张登高感触颇深:这生而为人实在太难得了!记得张慧能曾推荐他看过一本书,书名好像是《佛学启蒙》。看完后掩卷反思,就觉得生而为人并能寿终正寝地善终,那简直就是人间奇迹。就人本身而言,我们今世能够投胎做人,这个因缘是极为殊胜和宝贵的。在六道轮回的众生中,天道众生耽于享乐,不思修行;阿修罗道众生宿习多业,与道相悖;饿鬼道众生忍饥挨饿,食不果腹,不得修行;畜生道众生愚痴昏昧,但求吃睡,不思修行;地狱道众生众苦煎熬,受罪无穷,更不能修行。唯有人道众生,虽有众苦,但亦有乐;苦乐参半,有所比较。所以易于启发,进而修道,并最终证悟成佛。
然而,想获得人身,却非易事。众生中阴身投胎之时,昏迷倒惑,循业受生,只见男女****因缘,而不识其善恶好歹。其中投入人道之数,仅得一二;投生其他五道之数,恐不止百千万亿,恒河沙数之多。所以,如果人在一世失去人身,想在下一世再获人身,这种难度或者概率就如同从高山顶上扔下一根线头,而这根线头恰好穿入山下一根针的针眼里;又好比在茫茫的大海里,漂浮着一块浮木,这块浮木有一个洞。一只瞎眼的海龟在大海中沉浮,正想找一块栖身之地休息一下。瞎眼海龟盲目浮游,游啊游啊,恰好就碰上这块浮木,并顺溜地钻入浮木的洞中。
正所谓“一失人身,万劫难复”。你此生命终,无论往六道中哪道投生,只要不是人道,那么你要想再转生人道,则必定需要无可计量之长远时间,承受不可言表的痛苦历程。偈曰——
人身难得今已得,
佛法难闻今已闻。
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向何生度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