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于乐与周正踏入城郊赵村的水渠边时,四周已聚拢了不少好奇的村民,幸得里长及时出面,用他那沉稳的嗓音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使得人群不至于过于喧嚣混乱。
于乐的目光落在了水渠一侧,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具女性的躯体,一块黑色的大布,还有一些骨头。尸体裸露无遗,却因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而失去了原本的容颜,面容模糊难辨,仿佛岁月与水流共同编织了一场关于遗忘的谜语。尸体表面布满了裂痕,内脏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它们不该有的秘密,与外面的世界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肌肤在腐败的作用下,泛起了不自然的绿意,并点缀着片片黑斑,如同夜色中悄然蔓延的暗影。
这一幕让于乐心头一阵翻涌,不适之感油然而生。然而,更令他难以忘却的是,那具女尸胸口处的一道深红色痕迹,它像是被刻意留下的印记,静静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让这桩悲剧添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诡异色彩。
“大人,这具遗体在水中浸泡已久,非得带回衙门细细检验,方能确切知晓其离世之时和年龄范围。再者,观其骨骼,尚保存完好,从这水中捞起的碎骨,恐怕另有来头,要么是人的遗骸,要么是山间野兽之骨,尚需详查。”仵作许小利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
周正闻言,轻轻颔首,随即唤来了里长,沉声问道:“究竟是何情由,让你们发现了尸体?”
里长连忙躬身答道:“回大人话,今日正值田亩灌溉之日,不料水道中似有异物阻塞,我等便下去清理,未曾想,竟是这般骇人景象,惊扰了大人,实在罪过。”
“嗯,你做得不错。劳烦你再帮我向村民们打听一下,近一个月来,是否有人注意到水渠边有可疑人物出没。”
“遵命,大人。只是,这时间跨度……”里正面露难色。
“无妨,不必急于求成,慢慢探问便是。还有就是,待水渠之水放干后,通知县衙,县衙会派人前来继续挖掘的。”周正淡然回应。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着手办理。”里正躬身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待里正身影消失后,周正转而看向于乐,问道:“乐儿,倘若换作你来侦破此案,你首先会如何着手?”
于乐陷入了片刻的沉思,随后缓缓开口:“师父,弟子认为,当务之急是揭开这位女子的身份之谜。一来,需查探县衙是否有人口失踪的报案记录;二来,若此女子出身富贵之家,身为奴仆,我们或许能从人市寻得线索;三来,亦不可排除她是青楼之人的可能,因此青楼之地亦需详查。”
“你可是翻阅了县里的案卷?”周正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于乐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父慧眼如炬,弟子确实在担任书吏时,闲暇之余翻阅过一些案卷。”
“你翻看的,是五年前那桩富人杀仆抛尸的旧案?”周正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了然。
“正是师父当年妙手破获的那桩大案。”于乐恭敬地回应,眼中闪烁着对师父的敬仰。
“这些年里,咱们县算是平静了许多,除了街头巷尾的拳脚之争,鲜有人命关天的大案发生。可如今细细想来,这份表面的宁静之下,似乎藏着不少未露端倪的秘密。”周正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你有没有琢磨过,会不会其实是外县之人将祸端引到了咱们的地界上?亦或是自尽身亡!还有就是有没有可能,贫困人家为了生计,私下里与人交易卖儿卖女,未经人市!”
“哎呀,如果是外县人所为,那可真是棘手了!但如果是自杀身亡,那就是虚惊一场。至于私下交易之事,那就得挨家挨户地排查了!”于乐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笼上了一层阴霾,心想的是最好是自尽。
“正如你所言,咱们先从自家地盘上细细梳理一遍。”周正的眼神坚定而深邃。
“师父,要不我帮您一块儿查吧?”于乐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跃跃欲试。
“你还有心思帮我查案?你那账本可对完了?”周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带着几分调侃几分认真。
于乐不想放弃的说道:“我,我抽时间。”
“算了吧,等你忙完自己的事再说吧!”
师徒二人步履匆匆,重返县衙,径直奔向县令孟德昭的案前,呈上了震惊的人命大案。孟德昭闻讯,神色霎时凝重,此案非同小可,直接关系到他年终政绩的考量。他深知,朝堂之上,言官们如鹰隼般锐利,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他们笔下锋利的箭矢;而政敌们更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欲将他拉下马来。
念及此,孟德昭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下令给周正:“务必全力以赴,无论此案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还是出人意料的自尽,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水落石出,给百姓一个交代。”言罢,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周正领命走了,于乐还要报告与各村对账之事。
于乐轻步上前,拱手道:“大人,学生有一事相禀。”孟德昭闻言,面上笑意盈盈,仿佛春日暖阳,温和地问道:“哦?于乐,你且说来听听。”
于乐恭敬地回道:“大人容禀,学生近日与各村对账去年上缴的税粮,意外发现去年各村上缴的粮食数目,竟比县衙账簿上记载的实收数目多出了一百一十担之巨。按去年市面上的粮价折算,一担粮食值七百文,这一百一十担便是七万七千文,折合银两,足足有七十七两之多。此数目委实不小,特来禀报大人。”
孟德昭听罢,脸色倏地一沉,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竟有此事?看来,这楚则身上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赵才,你即刻前往,将楚则带来见我,本官要亲自审问。”
“遵命,大人,小的这便前去探问。”师爷赵才恭顺地应了声,转身欲行。
“哎,于乐啊,与各村税粮账目核对既毕,接下来是否还需梳理县衙其他诸多账目?”孟德昭轻轻抬手,言语中带着几分考量。
“回禀大人,确是如此,尚有诸多账目待审。”于乐恭谨答道,目光沉稳。
“如此说来,眼下案件侦破乃当务之急。你暂且搁置手头账册之事,转而协助你师父进行人口排查吧。至于账目核对,暂且放一放,毕竟轻重缓急,需得先顾大局。”
于乐心中暗自思量,此番寻找楚则,大人竟未遣捕快出马,反而单单指派了师爷,此中定有隐情!然而,他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恭敬地答道:“是,大人,学生遵命。只是,大人,学生曾听师父提及,欲行全县人口排查之事,以目前衙中现有的衙役人手,恐怕难以周全。学生斗胆提议,何不借助学堂中的学子之力?他们皆识字断文,记录户籍之事必能做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既可填补现有户籍的遗漏之处,又能精准统计县城人口数目,实为一举两得之策。”
孟德昭眼波微转,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欣然言道:“嗯,甚好,你果然聪慧过人,此事便依你所言,全权交由你处理。”
“遵命,大人。只是这聘请学子的费用……”
“你先自行垫付,待一切安排妥当,再来找我签字批款便是。若无他事,你便速去办理,切记,时间紧迫,不可延误。”
于乐心中暗自叫苦,不料自己一时不慎,竟给自己挖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