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雪仗打了快一个时辰，最后两个人从互扔雪球，到贴身往对方衣服里塞雪，到最后抱在一起，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
最后在满地的洁白与一尘不染中，两个人喘息着，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雪依然安静地落着，无声无息。
“……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虞灵气息渐渐平复下来，忽然开口：“要是虞盟那群小家伙也能看到就好了。”
陈胤沉默了起来。
“前两年的冬天，我们也会一起去子晴州南边的山上打雪仗去。”
“那场面，绝对称得上惨烈。”
“两个人打雪仗终究还是差点味道。”她的眼眸略有哀伤，“要是还能大家一起玩就好了。”
陈胤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孤寂，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陈胤。幸好有你啊。”
“嗯。”
“如果你没有陪着我的话，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出来。”
她往陈胤的怀里缩了缩，语气有些落寞：“我也没想到。原来我的胆子比想象中小这么多。”
陈胤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不说话，虞灵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又捏了捏他的脸蛋，撒娇一样娇声说：
“干嘛~皱着一张脸，还在生气我刚刚砸你雪球的事？”
陈胤眨了眨眼睛，忽然说道：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雪落的慢了一些。
周围安静到听不到声音。
陈胤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了。
虞灵却没有追问，他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她忽然转移了话题：“啊，说起来，凡俗是不是马上要过年了？”
“过年好啊，又能热闹起来了。到时候又可以去以拜年的名义，去各家门派蹭吃蹭喝，顺些仙酿。”
陈胤没有说话。
“啊对了，我还想买条新裙子来着。不过凡俗的款式都太俗气了，仙家的又都是奸商，一条裙子都敢漫天要价。”
“唉，”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要是我也能开一家商会，卖各种东西，就不用愁了。”
“到时候，都是自家的东西，想穿什么裙子穿什么裙子。”
陈胤依然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一种很平静而温柔的眼神，看着虞灵。
虞灵自说自话地唠叨了一会儿，又用小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娇声说：
“说起来，将来的孩子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男的女的都提前选几个备着，省的到时候手忙脚——”
“我要走了。”陈胤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虞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雪似乎停了。
没有声音，可是虞灵却觉得很吵很吵。
似是耳畔在闹起一场暴风雪。
她听不到陈胤在说什么，只是手紧紧攥住了他胸口的衣襟。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过的故事吗？”
陈胤声音依然轻轻响起：“我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被人用秘法传送到这个时间的。”
“现在，我似乎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虞灵低头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
“吓我是吧。你当我被吓大的啊？”
“连大姐头都敢吓，看样子你个臭小子今天晚上又不想下床了。”
“还真以为你说你要走我就会被吓到啊？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缓缓站起身，用不在意的口气不屑轻哼：“你还真以为我离了你就会死啊？”
“我是谁？我可是虞灵上仙诶。我在修仙界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在家里玩土呢。”
“走吧走吧，要走就快走，说的跟谁好像很稀罕你似的。”
说完，她还嫌弃地扭过头去摆了摆手。
只是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扭头偷瞄了陈胤一眼。
陈胤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清澈透明，仿佛雪融化后的溪流。
他看向虞灵的视线，一如既往的温柔，嘴角带着柔软的笑意。
虞灵忽然干笑了两声。
“算了，不就是开玩笑嘛。我很大度的，原谅你了。”
“下次别开了好不好？我，我其实不喜欢这种玩笑的。”
“不、不过，我……我真的，真的可以允许你骗我的。”
“我允许你骗我好不好？你可以骗我，怎么骗我都没关系的。”
“……求求你。”她的眼里忽然像是熄灭了的灰烬。
告诉我。
你在骗我。
雪又开始下了。
一样的无声无息。只是这次雪花大了一些。
打在脸上，冰冷生疼。
陈胤走过去，伸手将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虞灵拥进怀里。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你也只是和我一样，一直在逃避着接受这个现实而已。”
“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他轻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在她耳畔柔声道：“……可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虞灵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里。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小灵儿，你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坚强的多的。”
……这一次，陈胤没有再叫她大姐头。
“你是不可一世的虞灵上仙，是虞盟的大姐头。你其实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人。”
“我也喜欢着那样明媚耀眼的你。喜欢着当初，在虞盟默默仰望着你，陪伴在你身边的日子。”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只是，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他低声说道，“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
人在长大时学会的第一件事。
就是分离。
胸前，忽然响起了发颤的声音。
“不……是的……”
“我不是大人。不是虞盟大姐头。也不是什么虞灵上仙。”
“我可以什么都不是，你让我只当你的小灵儿好不好？”她红着眼，鼻尖泛红地抬起头。
“你、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陈胤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凝望着她。
而眼下虞灵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陈胤不说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两只小手紧紧攥住陈胤的衣襟，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不要走……不要走……”
“呜呜不要走……”
“呜呜呜……”
她忽然哭了起来。
哭的很伤心，像是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着。
哭的泪眼朦胧，视线都模糊了，却只是一遍又一遍喃喃着重复：
“不许走，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这是陈胤第一次见到她哭的样子。
那个固执又倔强的女孩，即便是当时虞盟众人死在眼前，她也强行忍住了眼泪，最多只是深夜忍不住啜泣了几声。
可这一次。
她真的哭的很伤心。很大声。
大到想让全世界都听到她在伤心一样。
她的一只手不住地擦着眼泪，一只手死死攥紧陈胤的衣领，仿佛一松开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