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吟哥是背着家里出来的吗？”
“嗯。算是离家出走吧。”
“那，有想要联系家人的想法吗？”
陈胤微怔了一下。
老实说，明明知道这里是幻境，陈胤却依然没办法狠下心，去见一见自己的家人。
但其实，现在的他早已经不像是当初脑子一热，背个包就离家出走的十六岁少年了。
他也没有那么恨自己的父母了。很多曾经难以释怀的情绪，现在长大了来看都变得风轻云淡了。
可他依然不敢去见见家人。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大抵是怕自己舍不得吧。
若是真的对这里有留恋了，再想回去就难了。
“……还是算了。”
“诶。”沈霜霜有些遗憾地嘟起嘴，“叔叔阿姨会难过的吧。”
“也许吧。”陈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远处的车流。
人潮汹涌。他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片浪花。
但他知道，属于这些人潮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那个叫陈吟的人已经死了。
走了一半的沈霜霜突然停下了脚步。眼里湿淋淋的，微微咬着嘴唇，声音怯生生的。
“你……要走了吗？”
“嗯。”陈胤点了点头。
“去哪里？回家吗？”
“去我该去的地方。”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在这里，我已经没有家了。”
沈霜霜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踢踏着脚边的石子。
她也有些难过。自己好不容易见到了默默喜欢那么久的人，还没来得及回味短暂的相遇，他就要离开了。
她有些舍不得难得的相遇就这么结束，于是她鼓起勇气，猛地抬起头：
“陈吟哥，我有话要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喜——”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陈胤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另一只手，竖起手指抵在她的嘴唇上。
“不要说出来。”
陈胤微笑着看着她。
但是他的眼中却像是被哀伤浸透。
“……我会当真的。”
下雨就要撑伞。
可当雨已经停了，那来不及撑起的伞，就已经没有再打开的必要了。
沈霜霜呆呆地瞧着他的侧脸。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照顾好无糖，好吗？”
他柔声说道：“不用买很贵的狗粮，哪怕是剩饭也可以，无糖不挑的。”
“一周或者两周带它洗一次澡。自己洗也没关系，它很乖不会乱动的。”
“哦还有，”陈胤的眼神半垂了下来。
“记得……别让它吃巧克力。”
别人喂得也不行。
沈霜霜茫然的点了点头。
“还有你。”
陈胤扭过头，亲昵地揉乱了她的头发。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好好过完自己的人生。”
与我无关的人生。
哪怕不用一起穿越到那个世界去。
哪怕在那个世界我也不会再遇到你。
但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
从校服到婚纱。找到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人。平静地过完一辈子。
陈胤本以为这些话，他已经可以很自然地说出口了。
可是到了嘴边，他只是嘴唇动了动，最终又咽了回去。
“……哈。明明在这边世界已经过的一无所有了。”
“但是真的要离开的话……”他看了一眼脚旁摇尾的无糖。
看了看眼眶微红，眼底晶莹的沈霜霜。
“果然，还是有点舍不得啊。”
——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眼神平静地看着面前昏暗的海底宫殿。
看着笑吟吟望着他的幽服女子扶幽。
“恭喜你。”
“这次的考验，你通过了。”
一百四十、清醒
良久，陈胤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悠长的视线仿佛刚从遥远的记忆中挣脱出来，在看清扶幽的身影之后，陈胤缓缓叹气苦笑。
“……你的主人，当真是恶趣味。”
“公子可是对试炼内容有所不满？”扶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算不上不满。只是这样将人内心回忆当做试炼，让人略微有些不爽罢了。”
陈胤也没有再深究，而是问道：“其他人呢？”
“还在考验中。”
扶幽伸出手，她手中的水晶珠子里闪烁着光怪陆离的光晕。
透过其中，陈胤依稀能看到，清影正在和小时候的清尘穿着破旧的衣衫，在街头流浪。
而南潇湘则是比较奇怪。她似乎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之中，脸上还挂着泪痕，似乎在哭。
……南潇湘的心魔会是什么呢？陈胤很好奇，于是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其他人的试炼吗？”
“当然不可以哦。”扶幽笑眯眯地看着他。
也是啊。陈胤无趣地撇撇嘴。
不过他突然发现，在这两团光晕的旁边，还有另外一团的光晕。
“咦？”他好奇地凑了过去，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之前那个抱着剑的中年剑仙。
此时，那个男人正躺在一座湖边的小屋旁，身边还围着一个七八岁的丸子头女童，正亲昵地趴在他的膝边。
他的眼神十分柔和，亲切地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他居然也进来了？”陈胤有些惊讶。
“这个男人名叫叶谎，比公子要早一些。半天前便已经开始接受考验了。”
扶幽缓缓说道：“只是看他的样子，考验还需要一段时间。”
“是不是我出来的太快了？”陈胤问道。
“虽然以往没有先例。但是以我猜测，公子应该算是相当快的了。”
陈胤笑了笑，没有得意，只是重新扭头看向了水晶圆球。
……每个人都有留恋的东西。
过去的回忆万千，总有让人沉溺不愿清醒的回忆。
只是你一旦选择了沉溺于过去，就再也不想不会想面对未来了。
虽然只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当你真的陷入了足以和现实媲美的美梦之中，能够挣脱出来的少之又少。
陈胤能够挣脱出来，大概是因为确实已经对过去的自己没什么留恋了吧。
眼下看来，陈胤觉得清影通过的几率挺大的。亲眼目睹过蜉蝣山之后，弟弟清尘这一块的心病，她应该是已经释怀了。
但是南潇湘，他就不清楚了。毕竟关于自己的事情，南潇湘从来就没说过。
陈胤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个男人。
……他一定通过不了试炼。
几乎看见他眼神的那一瞬间，陈胤就已经明白了。
他就是那种，只要有机会沉溺于过去，就绝对不会再想醒来的人。
当然，这与陈胤无关。陈胤也不在乎他能不能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