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要跟你去玩！”
陈胤顿时头疼起来。
……这丫头一旦发起疯来，那可是谁的话都不听啊。
幸好，她前脚刚说完，后脚一只光洁的藕臂就揪住她的衣领，没好气地将她拉走：
“行了。没点眼力见儿。人家师徒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你跟过去算什么劲。”
“跟娘回家，别瞎嚷嚷了。”
“不要！我不要回家！”
罗巧巧撒娇纠缠的声音渐渐远去，陈胤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感激了一番穆副门主。
他扭了扭头，却疑惑地问道：“师尊呢？刚才不是还在这？”
身旁的万云海尴尬地笑了笑。
陈胤：“……”
……懂了。
那看来，雾灵宗的藏宝库要遭殃了。
这老太婆可是个吃不得亏的性格。闹这么大一出，不狠狠敲一笔回本，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万阁主，此番事情多谢了。”
万云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出个小力罢了。”
“况且……这终归还是虞灵上仙的意思，否则以我们万香阁不插手修仙界事物的规矩，我都不敢来这里。”
陈胤眨了眨眼，问出了一个心底藏了很久的疑问：“师尊她有这么大牌面吗？连你堂堂万香阁阁主都要如此给她面子？”
“这个……”
万云海讪笑一下，悻悻到：“这不是我给不给面子的问题。”
“而是我们万香阁老祖宗留下来过的规矩。”
“若是虞灵上仙有需，则举全阁之力，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不求回报。”
听到这话，陈胤都忍不住咋舌了起来。
好家伙。
这哪是面子大啊。这是干脆直接把偌大一个万香阁据为己有了。
而且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这个老太婆到底活了多少年？
“不过一直以来，虞灵上仙基本都只是靠万香阁获取情报，也极少插手修仙界和万香阁的事物。”
“此番出手……估计是真的被惹生气了吧。”说着，万云海眼中闪过一抹后怕。
陈胤面露奇芒。他还想追问摄影机的事，不过眼下也不适合公开问。便轻声说：
“以后有机会，再去拜访万阁主。”
“随时恭候。”万云海也回礼拱手。
眼下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陈胤才由衷的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他低头看了一眼怯生生缩在自己怀里沉默不语的香儿。
“不管师尊了。”
“我们回家吧。”他低声道。
香儿缓缓点头。
如墨般丝绸的雨幕中，两人的身影相互依偎着。
……渐行渐远。
八十六、雾虞花语
一回到虞山，香儿就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睡去了。
陈胤看到了她眼里浓重的疲惫与虚弱，也没有打搅她。
……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安稳觉了。
而师尊更是玩了个尽兴，直到大半夜才回来。嘴里还哼着小曲，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看样子，你从雾灵宗藏宝库里敲了不少东西啊。”
“害，也没多少啦。”师尊大大方方地一挥手，“也就是把他们值钱的东西都顺走了。那些什么功法秘籍、护宗之物，都留给你的小女友护山去了。”
陈胤尴尬轻咳。也懒得去反驳她。
“不过……”他又略有担忧地垂下眼眸，“雾灵宗这样的大宗门，数千年来树敌无数。”
“若是此番从宗主到长老死伤殆尽的消息传出去，雾灵宗怕是少不得一番血雨腥风啊。”
“也不知道大师姐一个人抗不扛得住……不然我明天还是回去帮帮她吧？”
“害。”师尊漫不经心地斜了他一眼，“你也未免太小瞧你的小女友了吧。”
“她可没你想的那么娇弱。真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被修仙界捧为霜月剑仙的吗？”
“再说了。”她娇小的身躯款款漫步，月色下她宽大的衣袍像是披着一层云纱。
“雾灵宗的底蕴，可不仅仅指的是那些修为高深的长老们。”
“只要利用得当，以你小女友的本事，没个三四个太清境，可是打不上雾灵宗山门的。”
陈胤默默点头，又突然问了一句：
“你不想我回去找大师姐，不会是吃醋了吧？”
下一刻，陈胤被一脚直接踹下了山。
——
夜半。山峦凄清。
山脚下的小木屋，门是敞开的。陈胤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没有进屋，转头往屋后的小山头上走。
幽影祟祟的松柏在岩壁上遒劲生长，野风掠过山岗扫向山峦上的云层，露出清晖般的月影。
虞香坐在小山崖边，浅绿色的衣裙在月色下如荧光的绿翡翠。
“睡醒了？”陈胤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虞香低着头，绿花布鞋凌空一摇一摆的晃动着。
“……睡不着了。”
“为什么？还是会做噩梦吗？”
“不。正好相反。”香儿琉璃般通透的眸子莹莹晃动，“是难得的没有再做噩梦。”
“没有爹娘满身是血的朝我伸手。没有师兄师姐们凄厉不绝的哀嚎。”
“连梦都没有做。意识就像断片了一样，一直睡到了方才。”
陈胤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不是好事吗？”
香儿低着头想了想，然后眨着眼道：
“当了一辈子胖子，突然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变得无比清瘦。那他未必会第一时间狂喜，更可能会恐惧，不是吗？”
陈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已经，习惯了每晚看到爹娘的噩梦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缓缓讲述着：“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爹娘的魂魄在提醒我，不要忘记替他们报仇。永远都不要忘。”
“我把复仇当成我的命。当成我活下去的支柱。”
“现在，复仇结束了。爹娘也不再来梦里找我。”
“可我也突然不知道，我之后该为什么而活下去了。”她纤长的眼睫垂下，目光带着一丝凄婉。
陈胤则是耸了耸肩：“师尊和我，还不够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吗？”
虞香沉默良久，扭头朝他嫣然一笑。
“当然够。”
“哪怕往后……只为了师兄一人而活。”
“我也心甘情愿了。”她嘴角轻轻勾起。
陈胤盯着她的侧脸，突然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唔！”
香儿顿时委屈巴巴地嘟起嘴：“干嘛，好痛哦……”
“我带你去复仇，可不是让你为了我而活的。”
“我是为了让你获得自由。”
陈胤语气轻柔地说道：“自由就是，希望我们家香儿有一天，能够不再被任何事情束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不管是血海深仇，还是师尊和我，再没有事情能够束缚你。”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遇上的每一个人，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愿意。”
“……为你自己而活。活的开心。活的肆意。明白了吗？”他低声念到。
虞香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起来，看不清陈胤的身影，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湿漉漉的眼泪也越揉越多。
温厚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虞香眼眶微红地抬起头，看到陈胤轻笑着。
“好了。别哭了。”
“你已经不再是被仇恨囚禁的殷梦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