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忘

“那如今呢?”

听见虞白溪的回答,戚葭唯一浅色的薄唇在一怔之后,唇角略微开始上扬。

“陛下想我留下来,是天帝在想,还是你在想。

虞白溪答:“天帝想,我也....这般想。”

回答他问题的天帝脊背笔直,形如松柏,声音掷地有声。

虞白溪从不说谎。

只是说到最后,被白绸遮挡住半边的耳际,变得略微有些发红。

可这也足够戚葭明白了。

”你......”””

饶是心中的大石已落,戚葭仍觉难以置信。

“什、什么时候?”

他只想到了问这个。

关键是他当时,真没觉得虞白溪对他.

算上最后决战的那次,他们统共才正式见过五回!

天帝说完那话,也撇开了头去。

明明眼睛上蒙着白绸,也看不见他,却不肯正视他。

戚葭方才抚摸天帝面颊的那只手,已被对方握住。

此刻仍旧握住掌心深处。

侧过头的天帝,长发间露出的耳根和脖子都有些不正常的红。

虞白溪低声说:“是九次。”

戚葭:“什么?”

”我统共见过你九次。”

天帝重新转回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嗓音依旧清冷,说起话来却利落了许多:“第一次是本座百岁的生辰礼上,那时天界与妖界还交好,你随你父亲一同来了天界。戚葭:......

有这事?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我修为大进,得了七日的休息时间,父亲便向母亲替我告假,带我上了一次天界。....可是那时候陛下你才一百岁,你竟....“我只是记得那时见过你。

天帝的耳根更红了,但又想到了什么,便直接说道:“凤琰将军两千岁时便是妖族将领,风华绝代,郎独绝艳,本座见过你便记住了,很正常。”戚葭想起来了:“你是不是直接看见我相貌了!”

“哦,我知道了,那天我没带面具吧!?”

那次修为大进,他的幻术也大成,妖族当中已经无人能够看破他的伪装,自此之后,戚葭也很少再戴字面意义上能够遮盖住脸面的面具或法宝了,都是以幻术给自己易容。可虞白溪天生便可以看破一切幻象.......

“不对。”戚葭又道:“就算我带了法宝,寻常人肉眼和神识都探不得我的相貌,可也还是挡不住陛下的眼睛!上次去太古秘境的时候,那个出言冒犯天帝、跟他们吵架的魔族小贵族明明带了上等的法宝掩盖,戚葭却仍能一眼看破他的真实相貌和属性。但是没有常识的小胖啾觉得习以为常,可如今想来,却是血脉上的优势。

虞白溪,天生也有这样的优势。

戚葭:....所以,陛下一直知道我长什么样儿。

陛下:“....”

“那就难怪了。难怪后面陛下见到我,都没什么反应。

戚葭暗戳戳地说:“韩将军他们见了我都不敢正眼看我呢,原来陛下是早就习惯了。

”......”””

虞白溪有些无奈一一统共才见过几面,怎会习惯呢。

如果他现在双目复明,定然是要用灰蓝色的眼瞳纵容地看着青年。

天帝欲言又止。

奈何戚葭又道:“却原来是,陛下自一百岁时见了我,便恋恋不忘!”

“什么‘恋恋’?”

天帝不得不开口了,他还保留先前教导小胖啾时的习惯,出声纠正:

”是念念。”

戚葭却极满意地笑了:“没错啊,就是恋恋啊。”

天帝:”....””

看来这只鸟也保留着小胖啾时的习惯一

一早在他失忆、自己见过他的脾气秉性时便知,这只鸟,一贯是不正经的。

只不过从前太过压抑,被消磨了性子。

如今倒是不遮掩了。

思及此,天帝下意识扬了扬唇角。

但很快,“咳咳。”

虞白溪又咳了一声。

对面神色飞扬的青年立即紧张地扶住他:“虞白溪?”

“没事。”天帝摆了摆手。

戚葭不开玩笑了:“你方才取了太古镜,身有折损,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说话的时候,天帝的头发这会儿又白了。

虞白溪便没有异议,“嗯。”

戚葭眼眸一转,倏地想起:“那些下,是不是得先去鸿蒙言的药池子里泡着?”

他眸光杳亮,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天帝的眼眸眨啊眨,星辰般璀璨。

虞白溪下意识地愣了愣,点头:....”

戚葭:“好哎,我陪陛下一起泡澡!”

虞白溪:“你....

说话的时候,戚葭已经拉着天帝向鸿蒙宫的方向飞去。

天帝掩藏在白绸下面的眼睫不住地晃着,他面向戚葭:“所以,你愿意留下....

”叔父!”

一道略显青稚的嗓音传来,带着急切,打断了二人间的对话。

戚葭与虞白溪齐齐回身,见是德昭世子匆匆赶来,身边还有几名少年,以及一位银甲蓝衣的将军。“启禀陛下,疑似发现了长老的踪迹。”那名将军汇报。

德昭世子也磕磕绊绊地说:“叔父、叔父救命!掩日族,好像是掩日族他们绑走了齐空风!”

虞德昭先前一直在闭关修行,如今乍见到天帝双眸蒙着白绸的样子似乎是被惊到了,模样有些迟疑。直到虞白溪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虞德昭才赶紧回神,也不用他说,几个跟他走得近的少年已经向天帝汇报情况。

四象大会马上就要举行,齐空风作为年轻一辈的翘楚,也随天衍宗的长老们一起上了天界。

方才几名少年凑在一起,在玉京中闲逛,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兜帽的黑衣人将齐空风掳走了!

“你们实力不低,就没有追到么?”戚葭听后率先问。

少年们都有些脸红:....才我们都无故中了幻术被短暂控住了,再回神时,唯有齐空风不见了。“是呀,事后我们也拼命去追了,可惜齐空风的气息越来越...

虞德昭也说:“恰好我们碰上了乘瑜将军,乘瑜将军说捉走齐空风的人气息与掩日族很像。

银甲蓝衣的将领对天帝点了点头,低声说:“是‘长老’。”

“他们捉齐空风做什么?”戚葭边思考边问。

彼时一行人已经向着那散发着掩日族人气息的方向赶去。

虞白溪命人送几名少年先回去。

他们统统接触过掩日族,还中过幻术,需要先单独安置,观察一阵子没有异样才能被放出。

只是德昭世子说他还可以追踪到一点齐空风的气息,且他想去救齐空风,便跟上了。

眼下,面对戚葭的问话,虞德昭也只有老实摇头:“侄儿也不知道。

戚葭又看向世子:“齐空风本君还记得,先前在太古秘境中他与你不对付,经常挑衅你,如今你这般为他担心,也实属难得。”虞德昭似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略微低下头:“他与我是有些观念不合,但来者是

是客。且天衍宗是

界最大的宗门之

老的爱徒,掩日族的那群人捉走齐空.....还是尽快找到他为妙,可千万别出事

说到后面,虞德昭的语气中已经充满焦急。

他们早已分头行事,蓝衣银甲的将军被虞白溪派去带人大面积搜寻齐空风和

掩日族下落了,

虞德昭则单独跟着天帝和天后行进。

原本,德昭世子还以为他叔父会单独带着他去搜寻齐空风。

毕竟从前有什么事,叔父都是先让人护送叔婶回去。

但这次叔婶自动跟上了,叔父却也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他看见问完自己话以后的天后便飞到了叔父的身边,叮嘱道:“你方才才驯化了神器,这会儿反噬还在,可得注意点儿。“好。”虞白溪说。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戚葭。

明明不需要用眼睛来看,他仍旧面对着天后,关心道:“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我有什么可休息的。”

戚葭说

“不如我们分头行事,或许能更快些找到。

他一贯是个急性子,又很追求效率。

虞白溪知其秉性,便赶紧拉住他:

“且,唯有‘长老”施展法术时才会留下一些不一样的气息,若不然也找不到,不如追踪齐空风更快些。”“伤势未愈,还是不要勉强,老实跟在本座身边。

戚葭也没什么异议。

“可....戚葭尚有疑惑。

掩日族的长老应当与鲁肆一样,平时将气息掩藏得极好,但毕竟是堕仙,真施展法术便会留下不一样的气息。但问题就是那位长老已经掩藏得这样好,为何就要为了捉一个齐空风而暴露了踪迹?

齐空风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戚葭说。

“侄儿倒觉得可以理解。”

虞德昭在一旁说。

开口后,他先是小心看了看虞白溪,又看了看戚葭,见他们二人都无意见,才继续道:“这段时间九重天查得极严,连日来,叔父已经诛杀了不少掩日族了,我猜想,‘长老’手中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或许干脆已经没有了,他才亲自上阵的

戚葭欣赏地看向德昭世子:“这段时间查得这么严,长老就算再

“你说的也有道理。”

会侵染人心,也不会这

么快就创造出了新的愿意献祭自

身的掩日族。可能,他真的只剩自己一人了。

德昭世子眼皮一颤,眼睛转而望向脚面,又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戚葭却话音一转,骤然道:“但也可能是,那位乘瑜将军说慌了。

戚葭看向虞德昭:“若我没记错,世子等人在齐空风被掳走后追了一段,然后遇上了乘瑜将军。那掳劫之人的气息和踪迹属于掩日族,皆是出自他口。”虞德昭被看得一愣,待戚葭说完才勉强点头:.....

.是,的确是这样....乘瑜将军不说是掩日族,我们都不知道......”

戚葭又看向天帝:“乘瑜将军有没有被侵染的可能?”

虞白溪闻言,思索片刻后道:“以防万一,本座去看看。

说着,天帝便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分出了两个角色。

戚葭:”.....魂双体??”

虞白溪:“嗯。”

戚葭面露担忧:

“一魂双体术很危险,施术后施术者会变得脆弱无比,分出的个体,无论哪一个受了伤都会直接伤及本源,重伤下还可能伤及性命。原本本君并不担心,但陛下方才驯化神器受了重创,且不知乘

将军那边是何情况,所以恳请陛下此次务

戚葭言辞恳切。

目蒙白绸的两个天帝齐齐面向他,一个嘴唇微抿一个唇角轻微上扬,均都柔声说:“放心。”

说完,其中嘴角上扬的那个虞白溪自原地消失。

“叔父这一招好厉害。”虞德昭看得眼睛雪亮,表情也有些激动

“我,我也学过此术,但无法熟练使用,也从不敢擅自尝试。如叔婶所说,这术太危险.....

戚葭冲德昭世子扬了扬眉:“更何况此术的确凶险万分,若分体时被人袭击可能真的会死。你叔父艺高人胆大,咱们不要学。”“你才只有三千岁,急什么?”

虞白溪:”.....”

犹记得见面第一天,将自己变成嫩黄小鸟的白凤凰就施展过此法。

还是在记忆全无的情况下,看自己使出此法,便直接有样学样地学着用了。

算了。

谁叫他悟性一向极高。

“继续前行。”天帝拉过在小辈面前“大放厥词”的天后无奈地说。

又追踪了片刻,德昭世子再度开口,关心询问:“方才婶婶说叔父取神器受了重创,不知现在如何了?”天帝寻常时的黑发如今还挂着霜白,眼睛又蒙着白绸,如何看都不像是条全须全尾的健康龙。

但虞白溪周身气质依然清贵凛冽,声音也仍旧淡然自若,又与往常别无二致。

他说:“无碍。”

“那便好。”虞德昭说。

戚葭闻言则看向虞白溪,不由轻声道:“这些年,陛下辛苦了。”

他很认真地说。

虞白溪当然辛苦了。

当年大战前夕,便是戚葭亲自处理干净了潜伏在妖族中的所有神族,屠杀亲人的滋味,他最明白。

可之后的万年,虞白溪也做了与他当年同样艰难的事。

先天帝的事,掩日族的事,都是万年前最后决心赴死的朝归没有想到的。

他知道总会有人再牺牲,总会有人再被侵染,可天族自来最是擅长明心见性,且他们已经百般防范了....但不知如何,先天帝还是被夺舍了。....戚葭仍旧记得决战前,自己亲手杀死朝戎淑的感觉。

那尚且是一位从来不爱他、甚至从未抱过他,并且也早就不再是他母亲的神族人

可虞白溪呢,他父帝待人宽厚,待他更是极好,向来舐犊情深;

掩日族的人,应

有许多是关爱他的叔伯婶娘,也会有与他交好的朋友兄弟。

可.......

昔年的事果然不值得回忆,每一桩每一件都犹如锋利的刀子,稍微翻出来一角都会割得人鲜血直流,剧痛加身但即使不回忆,这两个多月在天界的时光,他也已经知道虞白溪都经历了什么。

又怎么会不为他心痛。

“齐空风的气息变浓了,在那边!”德昭世子倏地出声,指向远处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

说着,德昭世子当先向那片石林飞去。

戚葭与虞白溪自然跟上。

很快,他们在石林中看见了被绑在高高岩石上的一个少年,是齐空风。

遥遥地看去,齐空风的四肢和头部都保持着低垂的姿势,没有生息也没有

气息,面

色灰白,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但以神识扫过去,却还能发觉少年身上溢散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除此之外,周围再没有一丝旁人的气息,无论死的还是活的。

戚葭与虞白溪对视一眼,虞白溪当先过去救人,戚葭随后。

就在天帝触碰到少年身体的那一刻,周围的气息忽然变了。

天上的冷月和繁星犹在,散发出的光芒却异常地明亮。

明亮,但极不真实。

戚葭眼前的场景也变了,先前的石林变成了一个山洞,山洞中光线并不明亮,头顶的月光和星

来似的,唯有正中间的一个石柱散发着青绿的、幽暗的光

戚葭再进不了分毫。

眼前像是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敲了敲那堵眼睛看不见的墙,又抬眼望向对面的山洞,只见原本被绑在石柱上的少年

齐空风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幽绿的石柱前,立着一个同样穿天界华服的男人。

男人头顶金玉冠,留着一道干净的山羊胡,看面相与虞白溪竟然有五六分像。

而石柱前的虞白溪,在看到这男人的身影后,也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这是天帝的心魔。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拉进了幻术中。

那位掩日族长老施展的幻术。

他竟然躲过了他们的探查,就悄无声息地藏身在这片石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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