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善念念的客房里,聚集了四个人:君羡、韦琳琳、殷教授和进入第二轮比赛的男钢琴师。
君羡伏在床前,手指搭在念念额头上的温毛巾,他的脸沉成了乌云天,眉毛凝成了纵横山川。“不能再耽搁了,解意现在必须送去医院,她需要降温,需要退热。”
说着,他往起抱念念,“琳琳,帮个忙。”
生了病的人,身体也变得格外沉重。
殷教授往前了一步,表情肃穆而沉重,“比赛马上就开始了,她不可以,也不能半途而废。”
“她生病了,她病了!”君羡几乎是吼出来的,与殷教授针锋相对,怒目而视。
“我看的见,我眼睛没瞎。”殷教授长吸一口气,竭力压制着情绪,“君羡,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也不愿她带病登台。但是,我说过,她代表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千千万万的人,在等着她,看着她。”
气氛冰冷地要命,在这样的场合,韦琳琳插不上话,她拿下了念念头上的毛巾,跑去了卫生间。
君羡长眉横挑,毫不示弱,“那些沉重的荣誉,不该只她一个人背负,她只是一个18岁、刚刚成年的小姑娘。”
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小娇娇。
“教授,”男钢琴师适时发出声音,“还有我,我会带着解意的心愿和荣耀,参加比赛,竭尽全力、全力以赴。”
“可是……”殷教授狠狠揉揉太阳穴,心意是好的,但从专业的层面,虽然他也过了第一轮,但和善解意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呢。
“殷教授,人的生命健康,难道不比荣誉更重要吗?更何况,这一次柴赛参加不了,她还可以参加下一次,反正到时候,她也才22岁。”君羡又补充了一句。
殷教授不退让。
“君羡,你也说了,她18岁了,她成年了。成年人做事就要考虑后果,就要善始善终。”
“一场发热不会威胁生命,可是如果她不登台,回去后她将面临怎样的处境?怯懦、自私、不顾大局、临阵脱逃?光是键盘侠的口水就够她喝一壶了。”
“你能确保她的心境不受影响吗?你能确保她还可以心平气和地参加下一次比赛吗?”
“而现在,她只要坚持一下,甚至走一个过场。就算败了,虽败犹荣,大众会谅解她,她还可以重头来过。”
君羡心头一震。
殷教授说的很现实,他在乎念念的病,别人不会感同身受。到时候那些偏见加诸身上,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韦琳琳回来了,拿着毛巾重又敷在念念的头上。
“韦记者,你怎么看?”
韦琳琳搓搓手,看了眼君羡,又看了眼殷教授,“尽人事,听天命。先送去医院,降温后再去赛场。赶得上就算,赶不上就下一次。我相信,我们所热爱的民众,会把人放在第一位。”
这样,她才值得爱。
便在这时,念念睁开了眼,浑身难受的厉害,看到了围着她的一众人。
“你们……”只这一声,众人都是一惊。
她的嗓子像被浓烟熏过一样,又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来的声音。
“喵喵。”君羡第一次这么恐惧,他握着小姑娘的手,贴在唇边,混着泪轻轻地亲。“怎么这么烫?”
有那么一刻,韦琳琳觉得,他们不像长辈和小孩,也不像老师和学生,而是……像极了深爱的恋人。
善念念勉力地笑笑,她问“几点了?”
君羡没回答,殷教授抢先出声,“莫斯科时间八点十七。”
距离比赛已经很近。
善念念艰难地撑着身子,“扶我,帮帮我。”她要起来,要去参加比赛。
“喵喵乖,我们先去医院。你太热了!”君羡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比赛呢?”
她环顾四周,没人回答她。
对上这样干净澄澈的眼眸,便是刚刚强硬的殷教授,也无法狠下心来。
“念念,你听我说,”韦琳琳用力地抹了下眼睛,上前一步,解释说,“比赛还可以下次,你现在需要退热治疗。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
“不,我可以!”大概情绪太激动,善念念这一声音量很高。
不要等下一次,不要让君羡等那么久,因为她恐惧噪音,已经让他多等了十年!她的荣耀,与他同在。
“喵喵,听我的。”君羡狠下心,他此刻只想要健健康康的善念念。
“我是大海啊!”善念念眼眸流转,那一刻,光芒四射。
她是波澜广阔的大海,是无所畏惧的大海。她将手放在君羡的掌心,指尖簌簌,画了一颗星。
滚烫的红星。
她看着君羡,她要做第二个范·克莱本。
君羡真的很想狠狠地抽自己的嘴巴,他昨天为什么要找死地说那么一通话,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念念!
脸色是惨白的,脸上又是发烫的,善念念努力的微笑,她说:“退热贴、冰袋,我们,出发。”
念念是被君羡抱着,坐上了商务车,而后又由君羡抱着走进比赛的音乐厅。
她看不见从他身边经过的南乔楚,也看不见尤利娅震惊的表情。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紧紧捏着酒店里带来的冰袋。
殷教授抽签,是很靠前的位置,第三名,在她之前是通过了第一轮的南乔楚。
南乔楚超常发挥,全程她都带着自信而从容的微笑。
等到报幕人报出善解意名字的时候,念念撑着一口气站起来,稳了两秒钟,抹了下额头,将退热贴甩下,同时将冰袋放进了君羡的手里。她向他微笑,而后缓缓地走向舞台。
舞台的c位,摆着一架长江牌钢琴。
柴赛第二轮,演奏时间50分钟以上,一小时以下。演奏曲目必须覆盖一首或多首俄罗斯籍作曲家作品。
善念念选择了一首普罗科菲耶夫的曲目,一首勃拉姆斯的《帕格尼尼变奏曲》和一首拉赫马尼诺夫的《肖邦变奏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一切似乎都是依靠本能,她本能地落下手指,本能地炫技,像是呼吸一样完成了最艰难的60分钟。
别人背谱演奏,她闭着眼睛演奏。额头山全是汗。
时间如沙漏,公平地流过每个人的身体。君羡死死盯着舞台,一旦有异,他会立刻冲上去,抱走他的小姑娘,就算举世口诛笔伐也在所不惜。然而他没有等到那一刻,善念念坚持到了最后一秒钟。
殷教授抬起胳膊,也擦了擦额头,嘴角不自觉上扬30°。
台下的南乔楚,由自信、欣慰变成了愤怒,一尊除了她母亲无人注意到的雕像。
柴赛第二轮比赛很快出了结果,善解意垫底通过,成为有资格参加决赛的六分之一。
赛后,她被送入了医院。
而网络上,关于她参赛的全方位报道,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