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坊在一日之内还不能搬回到原本的地方。
只是妖廷早在让他们迁出的时候就说了,一旦鼬玉离开,那里就无条件回到东京妖坊的妖众手里。
什么时候搬回,没人能再阻拦。
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妖坊都沉浸在这样庞大惊喜之中,九姬连着两日去坊里淘宝贝,都没淘到,最后还是在令狐聪的帮助下,弄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金元宝模样的物件。
此物有聚财聚运的作用,当然聚的是善财好运,虽然只是聚拢之用,但对于厄运也能有一些抵消,也就算是变相阻挡了厄运降临。
效用虽然平平,但还是花了九姬不少灵石。
但既然是送人的东西,她还少不得再费些心思。
钟鹤青的极阳命格还是很外显的,所以才有自幼被掠、与家人擦肩而过、家人去世后才认祖归宗这样被命运捉弄般的事。
九姬拿了这金元宝做底,又买了些炼器的材料,在他书斋里架了炉鼎,帮他炼一个只要随声携带就能消去八成厄运的吉物。
炼器这事,九姬就算不如打架擅长,但也不至于太差,她连着三日烟熏火燎,炉鼎终于给她吐出来一个物件。
只是九姬从炉灰里,扒拉出来一看。
怎么是个黑不溜秋的黑金石蛋?
九姬抹了一把鼻头上的黑灰,瞧着这黑金石头虽然功效有了,但这模样......和某人气质不太相符呀?huye.org 红尘小说网
怎么越看越觉得,倒像是坊主黑熊精家祖传的宝贝?
咳咳,九姬揉了额角。
那人虽然脾性怪些,但身形挺拔、眉眼如刻,凡人里也是少有的好皮囊,且身上还带着些“温文尔雅”的文臣气质。
若是让他腰上挂这么个黑金石蛋,貌似多少是损了他通身的气度......
九姬想到这,眼前不由地浮现那人的模样。
若她真把这黑金蛋送出去,他虽不明说什么,可却也少不得唇角抿了笑意地看她。
就是在心里笑话她呢!
九姬又咳了两声,赶紧把这黑金石蛋扔回了炉子里。
不行,不能在他面前丢这个脸,有损她的威名。
只不过,九姬又不是那凡人的工匠,手巧得能绣花,且这物件是要钟鹤青随身佩戴才起效的,得好生炼个模样出来,也不知道过几日能不能炼出来。
她往炉鼎里又施加了术法,心里琢磨不然还能送点什么给他?
他看起来还挺喜欢猫儿的,可她还能把自己猫尾巴送了他不成?
说起来,猫尾有些辟邪祛厄的功效,但猫尾之于狸猫,如同四肢一样的存在,断了尾巴虽然不至于伤了根本,但也会元气大伤,除非续上,不然没个三年五载缓不过来。
九姬还不想送点礼,把自己的胳膊腿儿送出去。
她给这丹炉又加了一撮塑形的火,令火将这黑金石蛋再炼炼,看能不能炼出个玉佩模样
的东西来,至少临别时拿得出手。
九姬添完火,四下瞧了瞧钟鹤青这书斋。
在她接连几日的折腾之下,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整洁模样,眼下不说乌烟瘴气,也总有黑灰飘得到处都是。
啧啧,某人回来看见不会生气吧?
但九姬懒得给他打扫,反正是给他炼灵器,他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再说了,他不是喜欢整理散碎的物件吗?这里全都留给他慢慢收整好了。
九姬想到这些,嘴角自己都没察觉得翘了翘,又继续炼起了器来。
妖坊换了新口令。
卢高萧某日路过外城的咏絮河边,忍不住念诵了之前孙元景告诉他的进入妖坊的口令,竟然没进去。
他惊讶,去找了孙元景一问才知道是换了新的,什么一葫芦酒九两六的,拗口得让人简直念不出来。
可卢高萧却觉得有趣。
但他素来对妖界的兴趣如同叶公好龙,有人护着还好点,真让他自己进,又该胆怯了。
他这会走在大街上,不由想到了自家好友钟闻野的事。
那家伙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知道娶回家的妻子不对劲,却还同床共枕而眠,甚至说不准夜夜春风,他就不怕送了一条命出去?
想到这,卢高萧就不免想到那些话本子里,狐妖吸人元阳的事,虽然听闻狐妖们对此都道冤屈,可妖界总有些术法是肉体凡胎的凡人承受不住的。
万一钟鹤青娶进门的那假妻,也是这么个情况呢?
而且那天,他双眼里有那么多血丝。
闻野他......在这般下去真会出事吧?
但没证据的话不能说,除非他能证明那人确实是妖,至少能用冒用凡人身份给她定罪,也就能去道录院报案了!
可他都不敢接近钟府,钟鹤青也毫不透漏,怎么找到证据?
卢高萧正惆怅地想着,忽然看到前面有间铺子的伙计在卖力吆喝。
“七折七折!本店喜事大酬宾,所有奇货全都七折!仅限五日,今日是最后一日了!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卢高萧对这些可没兴趣,但他抬头看见了这家店铺的牌匾——奇货居。
这不就是他第一次见钟鹤青娘子的时候,替她付了账的那家铺子?
彼时,她在这家铺子里买了二斤山楂。
卢高萧走了过去,看着铺子门边摆着的,仍是一大筐山楂。
他随便指着道了一句。
“给我也来二斤山楂。”
说着,突然想起了钟鹤青那娘子,彼时另行补充的一句话,“我要是太行山里的山楂。”
卢高萧微怔,鬼使神差地也道了一句。
“我也要太行山里的山楂。”
他说完,见那伙计眼睛一亮,瞧了他一眼。
“客官放心,咱们这里正是新来的一批太行山楂!”
那二斤沉甸甸的
山楂很快到了卢高萧手里,正好有附近自家店面的掌柜瞧见了他?[(,请他过去吃茶。
卢高萧去了,坐下的时候,顺手就把刚买来的山楂打开了来。
这一打开不得了,他只见山楂包裹内里的纸上竟然有金字闪过,那字赫然写着。
“一葫芦酒九两六,一葫芦油六两九;
六两九的油要换九两六的酒,九两六的酒不换六两九的油。”
细细听去,似乎还有声音念在他耳边,不过几息之后,包裹里的金字就如流沙一般地消失无影了。
卢高萧怔在了当场。
这是妖坊的口令,是那奇货居专门给妖的口令!
卢家的掌柜端着茶水亲自过来的时候,见自家少东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刚要问上一句,忽见少东家腾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奔出门去。
“呀!少东家这是做什么去?!”
掌柜的听见卢高萧又是慌乱又是紧张地回了一句。
“这是证据......我有证据了,我得去道录院,找孙道长!”
通往东京的驿站。
科举舞弊案嫌犯自杀一事,基本止住了,钟鹤青抓了三个人,又往各省连发三封通告,利落地调换了一批查案的人手,总算是有了些查获,这会同寺丞廖春并几位同僚,一并回京复命。
入了夏,北地雨水也多了起来。午间下了一场雨,廖春便同钟鹤青商议雨后路难走。
“不若先在驿站休歇半日,明日一早再上路,少卿以为呢?”
钟鹤青自是想早点回京,但眼看连日赶路,廖春以及其他几位同僚都面露倦色,只好同意休歇。
他在客房稍事休整,便出了门来,恰见驿站檐下有猫儿也进来躲雨,两只手手揣在怀里,懒洋洋的趴在雨幕下。
钟鹤青瞧去,眼前浮现出家中之人的模样来。
眼下东京也在下雨吧?不知她是否也在窗下懒懒地托了两腮看雨......
他思绪刚一掠过,就见着几个同样进京的道士也临时在这驿站里避雨。
几人挤在一张桌上点了茶说话。
“......这可真,我入道门捉妖十多年,没想到东京妖坊还能出这么大的事。”
“这事要是出在太行九洲城这样的地方,咱们也无缘一见,不想竟然就出在了东京。”
“那到底是东京城啊,天子脚下,虽然同咱们凡人并不相干,但咱可不得亲眼去见见世面。”
几个道士都道是,各个瞧着东京城的方向,隔着雨雾眼中都有光亮。
钟鹤青原本想在旁简单吃点东西,当下听了这话,不由地顿了脚步。
他转身走过去,几位道士见是位官员,都连忙起身行礼。
钟鹤青有话想问,全然没什么官威,这会问了几人一句。
“各位道长,不知东京城这几日,是出了什么大事?”
几个道士还以为他误会
了,都摆手说不是,“东京城里没事,大人不必忧心。”
其中一人快言快语,“不过是那东京城的妖坊出了......”
这话一说赶紧捂了嘴。
妖的事哪好当面同朝廷命官说起,这是自来的规矩,哪怕朝廷都开始审妖案了,可妖是妖,人是人,不该纠缠太多。
几人都不敢再说,钟鹤青却皱起了眉头,看来真是东京妖坊出大事了。
他直接报上了家门。
几个道士都是在京畿附近走动的人,对大理寺的钟少卿破了妖案都有耳闻,当下见着正主就在这里,皆是惊讶,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这会几人就把东京妖坊那玉鼠洞宫一夕之间坍塌的事情说了,还道。
“虽然妖们都说那鼬玉是自己飞走了,但据闻,鼠族认为是有妖窃走了那宝贝,到处寻找窃宝的江洋大盗呢!只是那鼬玉何时丢得,鼠族都说不清,可怎么找?”
这事同凡人没关系,连妖都不帮着鼠族捉贼,都在一旁看戏,鼠族在东京妖坊里翻了八遍也没找到贼人,气得不行。
众道士都道贼难捉。
“我要是贼,可不会久留东京,反正无声无息地窃了宝,还不寻个时间早早跑了安心。”
说话间,午后的雨渐渐停了,房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声缓了下来。
道士们都有术法在身,并不怕路难走,同钟鹤青拱手道别,快马奔向东京。
虽说这事和凡人没关系,虽说那贼人也完全没被找到,但钟鹤青却莫名地有些待不住了。
能从玉鼠洞宫窃宝的岂能是寻常妖灵,整个东京妖坊有这个本事的屈指可数。
但钟鹤青却想到了一个人。
她几月前从妖界下山来到凡间,悄悄以幻珠扮成凡人模样跟他拜堂成亲入了府内,她有超于寻常妖灵的术法,还有连他也摸不清楚的行径,甚至连王府都敢探上一探......
不是她,还有谁呢?
钟鹤青不可能将这推测说出口,可是,得了手的那“大盗”,还会在京中久留吗?
正如方才的道士所言,“反正无声无息地窃了宝,还不寻个时间早早跑了安心。”
且窃宝这样的大事,会不会受伤?
念及此,钟鹤青立即同廖春提议,让廖寺丞带着其他诸位同僚先歇息半日再回,他单人一骑,先行回京。
廖春听闻惊讶不已,但见少卿眉头紧锁,神色敛起,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提前赶回京去,只能应了下来。
鼬玉被窃取之事过去了好几日,奇货居的七折酬宾都要结束了,鼠族对于窃了宝的大盗还没有任何头绪,而妖坊的妖众已经把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全都占回来了,鼠族几位长老气得够呛,却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下令把蜀禄绑了回去。
蜀禄被绑走的那天,不少坊众还来给他“送行”,至于是送了泥巴、石头还是什么臭虫就说不清了。
安三娘高兴得
不得了,也跟整个妖坊的坊众一样,准备搬回原来的家。
幸而熊坊主还留有东京妖坊之前各家各户宅院的图纸,如今只需要按照原本的模样给妖众们,把地块还原回来就好了。
安三娘家的地方虽然不算好,但却是挨着清风藤田的好大一片宅院。
安三娘派了权瑞过来给她报信,小权瑞两条胳膊比划着告诉她,“我家有那么那么大的院子,娘说我能在自家院子里练法术了!”
他又道,“不过我家的地方还不算太大,怀琳姐姐竟然有三套大宅院的占地,还有好几间铺面,哥哥说他要高攀不上了!”
犬妖童还告诉她,涂奶奶也回到了原来的家中,她的家就在翡翠琼木脚下的树洞里,基本不用另建房屋,熊坊主给她老人家临时弄了道门,当天晚上就住了进去。
“我瞧着涂奶奶精神都好多了,小涂绒可高兴坏了......”
他絮絮叨叨跟九姬说了许多,顺道两只狗耳朵扑闪着问她。
“姐姐,你能收我做你的徒弟吗?”
九姬方才在钟鹤青的书斋里,指导了他些修炼的术法,她稍稍指导就立竿见影地有了效果,可把权瑞激动得不行。
这会他巴巴地看着她问,直把九姬看得想笑。
“我过些日可就走了,怎么做你师父?”
“那你就不能别走吗?”他指着钟家的小院小声道,“少卿家的院子比我家可大多了,住这儿多好,而且,姐姐不是扮做少卿的娘子吗?反正也没人知道,不若就这样好了。”
怎么可能没人知道?钟少卿本人都知道了。
九姬跟他说不清,只道收徒的事情回来再说,送了他回妖坊去了。
只不过返回正院庭院的时候,恍惚间,想起了几月之前,“嫁”过来的时候,在红扇遮掩下,只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如今回头看去,原来只有这几步而已。
九姬站在垂花门前愣了一会,才回了房中。
她把唐大小姐的尸身又摆了出来。
在避日蛛网的功效下,尸身全然没有腐坏,不过九姬买来的所有避日蛛网都用到了她身上,还有两日就用完了。
她原本想着弄个假死的样子给钟鹤青看,不过眼下看来,可以直接摆出来跟他说清楚,至于他要用什么名头宣告钟夫人的死讯,就和她没关系了。
九姬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了些脚步声。
怎么?难不成是钟鹤青回来了?
他不是先前让人捎信来,说最早也得明日早间到吗?兴许还要后日。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她立刻放出了听觉,果然听见了男人熟悉的脚步。
咦?真提前回来了?
她心里想着反正他回来了,她要给他交代唐代小姐的事,就留了尸身在床上,用简单的幻术遮掩了,就出了门去。
她刚走到垂花门口,就见着钟鹤青墨蓝色的袍摆从转角处飘了过来。
他步履不慢,一边走路一
边还在问瘸着跟在旁的观星。
“娘子还在家吗?”
观星都快跟不上,“您这话问得,娘不在家,还能去大理寺吗?大理寺又不给娘子发俸禄。”
九姬一听就笑了。
“正是,我又不是朝廷的官员。”
她一开口,男人就抬头看了过来。
她今日穿了件水绿色的衣裙站在门边,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微微上翘着,歪着头打量着他,发髻上簪着的一小支珍珠串,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摇摆。
摇摇摆摆地荡进了钟鹤青心头。
男人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是来迎他的。
是不是这几日他不在家,她亦如他一般吃不好,也总睡不下,思绪莫名就飞到了这院中的石榴树下、烟雨堂前?
钟鹤青的目光紧紧落在眼前人的脸上。
九姬都快被他这眼神看愣了。
他看得这么紧干什么?
她答应了他,要等他回来把事情给他说明白的,又不能提前跑路了?
她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满嘴谎言的人。
但她这会被他盯得受不了了,尤其他大步已经走到了她脸前,低头看着她的眉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指尖微凉,但掌心却烫,力道与温热一同传了过来,九姬又有些不自在了,但莫名没有挣开。
她只是清着嗓子问了一句。
“这是干什么呀......”
她咕囔着问了他。
钟鹤青垂眸轻轻一笑。
就在他开口刚要回答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小厮过来通报,说孙道长来了,在外面急等着郎君过去。
小厮说得紧急,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不能耽搁,钟鹤青见状微微皱眉,只能松了九姬的手。
他道,“娘子在家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过去一趟。”
我在家,你放心些什么?
九姬没理会他的前半句,只“哦”了一声,由着他去了。
谁料钟鹤青前脚刚离开,九姬眼皮忽然抽动着跳了起来。
只见原本还晴空万里的钟府上空,此刻突然昏暗了下来。
罡风自四面八方倏然而至,犹如巨浪一样,瞬间向她奔涌着扑了过来。
九姬毫无防备地被罡风扑打得浑身一痛,而捉妖法阵的压迫之意,亦如拔地而起,瞬间向九姬缚拢而来。
九姬心头惊跳。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有数道白光齐齐飞上半空。
倏忽之间,满目尽是东京城中的捉妖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