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越长歌虽是长老,却也是林掌门的师叔辈。小掌门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只能勉强微笑着,又抛出了诱饵:“如此……”“与外宗交流,来去一切花销由宗门报账。”“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女人含蓄地笑,依旧推辞,佯装不敢受用。林掌门佯作聆听状:“无妨,越长老这一路上,还有什么困难之处,尽可开口,让晚辈解忧?”“出门在外,哪有什么困难之处。只不过走趟远门,我家黄钟峰的生计……这似乎有些难办呢。”掌门相当明白,叹了口气:“是了,我正有想法,本次试炼以后,长老俸禄再加三成。”越长歌一下子精神十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小掌门对我如此放心,那么”她飞了个眼,抬袖掩唇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越长歌狠狠勒索了掌门一笔,满面春风地走出了春秋殿,险些忘了等柳寻芹。直到走出一截以后,才感觉身旁空荡荡的,浑身不爽,似乎忘掉了什么。她一回头。柳寻芹正走在她后头。师姐分明生着一张很年轻的面孔,仪态却还是长老辈的仪态,每一步都不疾不徐,甚至都不肯快走几步赶上她,一直目视前方。只在越长歌回头时,她看过来一眼,“怎么不走了。”“等你呢。”柳寻芹没有说话,待她走过越长歌身边时,越长歌亲热地挽上了她的手臂,没走几步又觉得不舒服,便一下子将手拔出来。柳寻芹感觉自己的手被掰了个姿势,被迫塞进去挽着那个女人。她叹了口气,没有动弹:“走路不要勾肩搭背的。”脸颊上又被她拿指尖点了一点,再一戳。柳寻芹一把拍开她的手,蹙眉。“别气啊,小心肝?”越长歌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看得仔细了,又拨弄了一下,柔声道:“我偶尔会弹琴,所以留了点指甲,一打架不留神便刮破了你,不是故意要坏你尊容的。”成天莫名其妙的。何况她一把年纪了,越长歌也是,这种称呼实在有些恐怖,还透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暧昧。这个女人生性奔放又浪荡,她的暧昧和亲热似乎不要钱地撒。才打完一架,转瞬就忘了,又上来贴皮贴肉的。柳寻芹松开了她,衣袖翩然垂下。重新夺回一部分距离让她轻松许多,也舒适一些。同时她也意识到,越长歌在她抽手离去的那一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轻,却不太像她嘴里会发出来的。柳寻芹兀自撤开的手一僵,不如何自然地垂在身边,似乎是不太确定要不要放回去。她的目光依旧平视前方,指尖却在衣袖里下意识攥了一下。悠远的长天之上,一朵云翳伴着清风缓缓挪来。两人心有默契地没有用法术腾云驾雾,而是走上最近的一条栈道。云翳遮住了光,世界便显得暗了些。柳寻芹此刻终于分出一缕目光,仰头去观察越长歌的神色她看人也看得静悄悄的。越长歌眉眼舒展,很轻松地看着风光,与往日无二。柳寻芹看清楚后,不自觉地松懈了一点,又恢复成了惯常神色。“这几日宗门内务多,要忙着操备试炼,你可需要回黄钟峰?”越长歌重新一笑:“哦,我瞧合欢宗宗主倒是有些意思,不如先往南行一遭。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给合欢宗遣个讯,明日本座呢,便出差去好了。”合欢宗。谈起这个,柳寻芹开始头疼。她曾经仔细研究过合欢宗的双修之术,在特殊情况下可以解决一些罕见病症,对于此道倒是不如何排斥。何况她也与前合欢宗宗主有过一些很浅的交情,仅限于书面。不过正是因为了解她才觉得越长歌这种人物去那儿很是危险。“这样。”柳寻芹轻点下颔,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道:“迟走一日如何?”越长歌诧异:“怎么了?”柳寻芹说:“灵素峰上还有些事情,予我一日,都交代妥当以后,正巧和你一起走。”“自然,又不急着。”越长歌嗯了一声,突然挑眉道:“你陪着我去啊?”柳寻芹迎上她的目光,轻描淡写道:“我与前合欢宗宗主有些交情,听闻她已辞世,顺道再悼念一下。”26第27章 本就是一件好事,出门溜达还有钱拿。而素不爱出门的柳长老,此次竟如此主动地跟着她去了,实在让人惊喜。越长歌心里明媚得很,不过还是难得矜持了一下:“是吗。”不过也没有矜持多久。“既然如此,你我两个做长辈的不好让林小掌门破费,便节俭一些,住一间房可好?”“别这种表情啊,我开玩笑的。”出门在即,次夜她抽空回了一趟黄钟峰,一是去看看徒弟们生活过得怎么样。二是另有一件事。生活大抵是不差的。毕竟她的大弟子比自己这个闲散师尊还要能干一些。果然。大晚上的,黄钟峰上冒出一缕炊烟。越长歌先是嗅到了粘稠如蜜的肉香味,再走近一些,满是俗世烟火的气息,一下子拨开了这几月在灵素峰腌入味了的清苦药香。地上扫出一块空地,横七竖八架着柴火,火光冲天。上头支着更高的一个架子,似乎串了只扒干净的羊羔,此刻正在火上烘烤。叶梦期盘腿坐在地上,蹙着眉,相当不耐烦地给她们烤着羊肉,拿小刀割几道,刷上一层花蜜,撒点盐油,动作熟稔得让人心疼,一看就是自己没吃几口。小师妹慕容安正在乖巧地等待投喂。丹秋好像已经撑成了一只红绒绒的毛球,咕噜噜地从这边滚到另一边。而陈跃然那小崽子本该在禁闭思过的,不知道说通了谁,如今又溜了出来。也盘腿坐在篝火边,吃得满嘴流油,跳动的火焰映红了她眉心的朱砂点。一派其乐融融。她们冲越长歌齐齐看来。越长歌挑眉:“一个两个都不修炼,大半夜的起来吃烧烤。本座几日不见,你们真是愈发无法无天……”大师姐晃了晃手中的羊肉,拧眉:“刚烤好。”一个影子飞快地闪过。徒弟们还没看清楚,她们之中很快又多挤了一个人影。越长歌轻巧地拈过那串羊肉,尝了一口,对大弟子赞赏有加:“手艺不错。”“师尊刚才想说什么?”“你们愈发无法无天了。做这种好事也不记得知会本座一声。”陈跃然方才还缩着脖子,但见师尊没有计较灵草的事,她弯了下眼:“师尊这一段时日乐不思蜀,谁去打扰你的好事。”卖身还债还能还出乐不思蜀的心态来?那可是不容易。果然只要她来,这个话题永远也绕不过去。一个两个小崽子年纪不大,倒很是八卦,甫一坐下,纷纷开始关切柳长老的近况。当年她们炸了柳长老那么多丹炉的时候,倒不晓得关切一下。还能有什么变化?“寡言少语,一派冷淡,对本座保持着间歇的温柔。”徒弟们似乎有些失望,一个两个像是耸搭下来的秋草。叶梦期抬眼瞥去。只见当事人半点不急。越长歌高兴地拿着羊肉配酒,待到酒过三巡,她又翘着腿,坐在了悬着一轮圆月的崖边。叶梦期啧了一声,那女人偏了头,朝着自己看过来,很快扬起一个笑。师尊那张看起来非常艳丽聪明的脸,只要一笑,便看起来少了许多心机,像个非常不靠谱的花瓶。她冲她招招手:“小叶子,你过来。”“……哦。”叶梦期顺手拿着羊肉堵死了慕容安的小嘴,起身拍了拍屁股,冲她走去。还没靠近,手里头被塞了一根笛子。崭新的。“祝贺我大弟子又老一岁呢。”“师尊,都说了很多次了。”叶梦期叹了口气:“不出意外,今天有极大可能不是我的生辰。”她压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生下来的。偏偏越长歌总是扬言捡到她的那天她才刚出生。叶梦期觉得大概不是这么回事,因为那个女人很显然没心没肺,某次看着一岁的襁褓婴儿也引以为刚出生。她老人家讲话,总是只能听信一半。可是师妹们呆头呆脑,师尊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当然也有可能不信,只是纯粹地想要借个过生辰的由头,催着丹秋下山拎了一只小羊羔来打牙祭。“唉,你这孩子。”越长歌瞪了她一眼,又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抿了一口花果酿,开始给她说小时候的事,“想当年……”叶梦期说:“好了,好了师尊。我知道我是从河里被捡到的。挂在一截破木板子上,裹我的布里草草写了个名字。那天河水很冷,一派茫茫雾气,我整张脸都是紫色,已经冻得跟条死猫似的,有气无力,哭都哭不出声。您那时胸中顿生一股子伟大的母爱,然后将我从木板上抠了下来。”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了。“还不止,你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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