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歌心里一惊,她转头看向那俩小医修:“这还有得救么?”柳青青和桑枝面面相觑。越长歌又问柳寻芹:“你现在可会医术?失忆之法该如何解?”桑枝将那根银针放平,恭敬而又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师尊。柳寻芹仿佛不认识似的,她有些迟疑地拿了过来,将那根银针握在手心里。桑枝发愁道:“我们灵素峰不能少了您。”柳寻芹抬起手,抚上额头一角,那处被磕破了,现在还在渗血。桑枝从怀里掏出药粉来,轻轻抹在她的额头上,看着那道伤痕肉眼可见地消散。医仙大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药粉:“此物甚是神奇。”柳青青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寻芹,企图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来。而桑枝已经快哭出来了,“师尊,这……这是您上次自己炼的药啊!”“不好,这个死女人不认得本座还挺正常的,这人若连丹药都不认得了危矣。”越长歌眉梢蹙得愈发紧。“越长歌。”柳青青道:“我知晓一个偏方,你将柳长老竖揽起,上下快速晃动三百下,左右晃动三百下,打着转儿再晃三百下,或可将砸懵了的脑子晃回来。”桑枝惊道:“这……这……”她从医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这种奇妙法门。这位青青姑娘到底想要干什么?而她已经拦不住死马当活马医的越长老了只见越长歌一脸焦急,将茫然的柳长老抄起,开始飞快地上下抖落她,柳长老的双眸微微睁大,她青色的衣衫宛若湖面,被迫激荡起点点涟漪。第一个三百下时柳寻芹面色苍白,第二个三百下时柳寻芹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死活,直到第三个三百下的最后一下结束以后,越长歌的手实在颤颤巍巍脱了力气,两人砰地撞在一起,倒了下来。“师姐姐?你还好吗?”越长歌用颤抖的手捏住柳寻芹的脸。在大家期望的目光下医仙大人颤抖着捂上嘴,隐忍了一小会儿,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去,半跪在一旁的草地干咳起来。她干咳了几声,并没吐出什么东西,但仿佛把灵魂也吐走了似的,神色恹恹。“逆徒。”越长歌不忍道:“……还是换个法子吧。”柳青青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这偏方是她临时胡诌的。她只是不相信一代医仙能如此简单地失忆而已。越长歌将柳寻芹折腾了那么多下,人在被晃到快要不省人事的时候,往往会卸掉意识的伪装,露出破绽。她方才仔仔细细看了良久。自己在说出如此离谱的偏方时,柳长老的表情未变,在晃动她的时候,柳长老的神色依旧看不出什么异常来。柳青青问了越长歌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平日是不是有腰伤?”“不算伤。偶尔扭着坐久了倒有些疼。”越长歌莫名其妙地答道。原来如此。柳青青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柳长老的确一切如常。唯有倒地那一下,有一个动作柳寻芹护住了越长歌的腰身。只稍微垫了一下,很快又抽手缩了回来。在摔跤时,人的下意识不该是护住一个陌生人,而是保全自己。就算强行解释成医修的本能,她那个位置最顺手的还是护住她的背脊,而不是向下的腰身。除非柳寻芹还记得她那可怜师尊的老腰容易催折。柳青青正这般思忖着,她突然迎上了一道来自于柳寻芹的视线。柳长老的目光平静,似乎还是不认识她的模样,只不过在与她对视时,那道视线稍微压重了一点。宛若警告。柳青青愣了一下,微微笑了笑,当然是在越长歌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只要医仙大人没失忆就成,还记住了那番话就成,至于她俩到底在玩什么小情趣这本身不关她的事。她当然不会为此得罪柳寻芹的。于是柳青青遗憾道:“偏方本身也是靠运气,这下我恐怕也没什么好法子了。”柳寻芹对于灵素峰的意义宛若定海神针,她失忆的消息会惊动整个太初境。若是往大了说,整个修仙界都会拿来当做饭余闲谈。越长歌并不乐于见到这种事被别人说长说短,到时候又闹出个铺天盖地的幺蛾子,她命在场的两个小孩子守口如瓶。灵素峰现在没人来管,那就只好暂时先划在越长老名下。这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更令人头疼的是随着医仙大人的失忆,越长歌昨日撂下的狠话就跟放了屁似的,在风里飘散而去。或者说,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柳长老?”越长歌还在纠结她是不是在装蒜这回事,一手拧起她的腮帮子,啪地一声松开。她冷着脸瞧着那水灵灵的脸庞弹了一下,又回归原状,娇嫩得好似刚剥开的菱角,随手一掐都能渗水。柳寻芹捂着腮边的淡红印子,蹙眉看着她。“真不记得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娇弱的。”越长歌狐疑道:“从前和本座打架头破血流却还是那么老当益壮,现在?被桌角磕一下就出毛病了?”越长歌本觉得自己很可怜,遇人不淑碰到了这么个捂不热的冷心肝。但仔细一想柳寻芹倒也挺可怜的,倘若是真的摊上了她这个祸害,磕到头失了忆……前半生的读书与钻研、后半生的辉煌都只剩了个壳子。未曾想师姐勤勉聪颖了一世,却将前途断在了她手上。一时还难以辨别谁更惨些。越长歌总不能丢着她疑似年迈失忆的师姐不管了。于是她这次回黄钟峰,顺便也把柳寻芹带了回去。黄钟峰,寝居处。柳寻芹抱着双膝,平静地靠坐在床上。她扭头看着窗边的那盆插满了鲜花的九转回魂草,又将目光放远,投向波涛摇曳的花海。“你坐在此处不要走动。”越长歌轻轻敲了个响指,吸引她的注意力。“知道了吗?本座要去灵素峰收拾一下你的日用衣物。所以你得一个人乖乖待着。跑丢了没人去找你的。”柳寻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去看花海。“……”死性不改。越长歌在心内腹诽道,哪怕失忆对别人还是冷着一张小脸,看来的确是原汁原味的柳长老没有错,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谢天谢地,医仙平时虽说不怎么收拾装药的坛坛罐罐,但好歹衣裳还是收拾了的。越长歌凭着以前蹭她衣裳的精准直觉,在她那方小竹庐的箱子里找到了许多日用衣装。但遗憾地是,款式都比较简洁。没有淘出太多符合越长歌审美的衣裳。她在拎起一件时又下意识地想,也不知道为什么穿在她身上就很好看。回到黄钟峰,一开卧室门。床上人影空空。嗯?越长歌心里一突,她低声埋汰了一句,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喜欢乱跑了。她只得循着熟悉的气息,一步一步跟着走向了花海。天气转凉,快入秋冬。花海原先是凋零的,最近几日又绽放了一群群只有秋冬冷气盖过时才会开放的靛蓝色花朵。这是黄钟峰的冬装。越长歌自花丛中瞧见了那个不省心的影子。柳寻芹墨发如瀑,赤着双足,就这么踩在了满地的花瓣上。她低头缓缓地走着,一只手敛着衣裙,看起来还有些拘谨,但似乎极为钟爱着绵软的触感。洁白的脚踝露在秋风中,她像是半点没有觉得冷。“过来。”越长歌忍不住驻足停留在附近,欣赏了她的影子片刻,末了,才遥遥招呼了一声。花丛中的美貌少女似乎正专注地欣赏这片海洋,听到背后人声,她抬起眼睫毛看过来。越长歌眼前飞了一朵小花,她下意识伸出手去,任其零零落落地飘在手上。就同那天越长歌飞给柳寻芹的花朵一模一样。73第74章 越长歌捻去那朵小花,诧异地看着柳寻芹。柳寻芹站在原地,眼神难得有一些无辜,随后淡漠到仿佛根本没发现这回事般。“风吹的?”越长歌问。“不知道。”柳寻芹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穿鞋乱跑,真有你的。”越长歌将她领回屋内,她牵起柳寻芹的手,只觉那触感温凉如昨,被风吹了下更冷了些。“你还未曾回答我。”柳寻芹跟在她身后问,“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是你娘。”余怨未消,越长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回眸瞪过去。她分明地瞧见柳寻芹愣怔了一下,抬起视线来仔细打量自己,似乎陷入了慎重的思索。这反应。她难得有如此可爱的时候。越长歌哼笑一声,“怎么了?”“没什么。”讶然只不过一瞬,那双眸子又回归了本身的冷静。柳寻芹任由她将自己的衣衫褪去,干干净净地换了一套。脚腕很快被抬起,拿捏着擦了擦。她总觉得有些痒,往后缩了一下,但是却被握得更紧了。“要听话呢。洗干净脚脚再上榻。乖孩子。”柳寻芹蹙眉。她总觉得那个女人的手指,正暧昧地抚过她的脚踝,尾指像条小鱼儿般往上蹭了点。然后一直顺到大腿。越长歌摁在了她的腿上,身子向前倾去。柳寻芹抬起头,她的唇近在咫尺,几乎要碰到自己的额头。“你不是我娘。”柳寻芹冷淡地道:“没有哪个娘亲会摸女儿的腿,还差点亲在脸上。”面前的女人眉眼本是疏疏淡淡,活像和柳寻芹闹了矛盾似的。但一听这话,那双凤眸忍俊不禁地翘起来,达成了一个小小的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