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芹又看了她一眼,随即收了回来,微不可闻地皱皱眉。“她去合欢宗了。”柳寻芹的口吻依旧冷漠:“一日已过,音讯全无。”“什么?”叶梦期一听就急了,连忙自榻上翻身下来,没成想正挣扎着起身时,柳寻芹却两指并拢,立即点住了她的肩头:“你体内的蛊毒才祛除不久,最好静养。”“不,柳长老,我师尊她”“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自个会不会落下病根。”柳寻芹冷笑一声:“渡劫期的老不死了,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不是,柳长老……”叶梦期头疼得很,却不知如何解释:“我家师尊……她……不好孤身去合欢宗那种地方的。”作为与越长歌朝夕相处的大弟子,当然心知肚明那个女人是什么货色她对于柳长老的深情大部分留存于嘴上,实际中瞧见漂亮的妹妹还是走不动道,喜欢上去攀谈聊天。合欢宗什么的。有钱的貌美宗主什么的。大师姐很疑心她会乐不思蜀。到时候满面春风地一回来,又被柳长老瞧见了……大师姐瞄了眼柳长老阴晴不定的神色。她直觉不要让这种事情发生来得好。虽说师尊的形象已经在柳长老心里无可挽回了,但至少不必破罐子破摔。“弟子去找她。”大师姐想着想着,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那不省心的老东西!有了目标却如此放荡不羁,拖拉了六百年还这么不争气。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浪。是了,不把柳长老骗回门她们峰脉欠下的巨债怎么办。那可是真金白银。大师姐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推开柳寻芹的手,诚恳道:“我觉得我没事了。多谢柳长老。这合欢宗弟子非去不可。”柳寻芹顿了一下,收回手。她轻讽一声:“你们师徒二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地不省心。”大师姐大病初愈,一路上忙得甚至没问自己的病因,也顾不上柳长老的讽刺与警告,她快马加鞭地去了合欢宗。一路上报了越长歌的名字,合欢宗的弟子们似乎知晓情况,便没怎么阻拦她。叶梦期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她轻巧地翻身来到一扇小窗前,拿指头戳开一点缝隙。往里面看去眼睛好刺痛。她家师尊正在弹琴。而对面一个娇媚的女人正醉卧听曲。“不可以师尊。”门窗豁然大开。越长歌抬眸看过来,眸光讶然。随后就看到了自家大弟子站在门口,脸色瞧上去很不好,不过令人惊喜的是,师姐果然很妙手回春,将那玄霜绛雪的功用发挥到了最大处。叶梦期的脸色不再如躺着时死灰般苍白,现在瞧着精神多了,一看就是病好了的。越长歌心里最后一小块石头倏地落下。她惊讶着且轻笑道:“你?你来做什么?”“帮您稳固道心。”叶梦期说:“您看看自己在干什么?”越长歌道:“本座……在弹琴?”叶梦期:“八字没一撇就移情别恋对别人始乱终弃了吗。”她脑上忽地飞了一朵水花儿,敲打得清脆一响。叶梦期后退一小步,便听得越长歌嫌弃道:“你以为我不想回家呢?还不是用自己给你换的用本座无限的年轻美好的身体,为为师的大乖乖换来了救命的草药,为此不惜深入狼窝虎穴……这是怎样的伟大的师徒感情?”叶梦期微微一愣,“什么?”坏了,她还以为自己在昏迷时,这个老女人又跑去自在逍遥了,丝毫不让人放心。“那么”叶梦期的目光挪到莲思柔身上,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动静不小,而这位宗主静静地睡在那里,却没有动弹一下。越长歌站起身来,探了探莲思柔的鼻息,还有一点,但是微不可闻。后半夜时,正如莲思柔所说,她的身体极具衰弱下去,最后只得借酒舒缓一二。昨晚那个故事讲得一点都不好,断断续续,仿佛费尽了心力。55第56章 放眼往下看,大大小小的酒盏倾倒在地,还有一些碎片。越长歌左右一瞥,这附近也没个人伺候。莲思柔屏退了周围的弟子,只剩下她们两人不受打扰地独处。“师尊?”叶梦期放轻声音问道:“你……这情况,要提前回去吗?”“回去。”越长歌叹口气:“她喝高了,都不认得我了。待会儿本座去叫她的徒弟或者是侍从进来收拾。”叶梦期的神色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越长歌走过莲思柔身旁时,裙摆却忽地被一只醉醺醺又没准头的手拽住。“……别走。”手一松开,最后握着的那点琼浆玉液也洒了出来,一点点润湿她的胸口。莲思柔无动于衷,只是手上拽着的力气变大了一点。越长歌弯腰将那酒盏拿起扶正,随后又把莲思柔拽起来了一些,让她安安分分地靠着。“清逸,别走。”那个女人自喉咙里嘟哝了一声,努力撑着眼皮抬起眸来,半是迷茫半是哀恸地看向越长歌。还说没把人认错。昨晚她又喝了许多酒,半真半假地,想必自己也分不清楚了。越长歌拍拍她的脸:“你这么累了,撑不到三日。本座要打道回府了,柳寻芹她应该会提前来。听清楚啊,省得你栽赃本座毁约。”“别走!”这一声唤得凄切,莲思柔手上用了点劲儿,裂帛之响骤起,衣袖都给她撕裂了一大截。那截衣袖断了,莲思柔重心不稳,一下子自卧榻栽倒下来。她的掌心刚好嵌入破掉的瓷片。殷红的鲜血如碾碎的花液,顷刻间流了出来,疼痛让地上的女人轻微地“唔”了一声,她却维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没有抬头,喃喃着:“别走……”越长歌本是想无视的。结果步子迈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看。“师尊?”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她似乎是在哽咽,浑身都发着颤,看起来难得有些狼狈。“小叶子,你先走。回去把柳长老叫过来。”叶梦期本想说些什么,但一瞅莲思柔那状态,顿时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在心底里叹息一声,转身走了。越长歌步子重重地了回来,她认命地将那家伙再次捞起,又捏着她的手腕将她手上嵌入肉里的碎瓷片一一挑去。“别哭了。”她擦干净了那些血,手里捻起帕子,像惯常哄弄自家峰上的小孩子一般,温柔地沾掉了莲思柔脸上的泪痕。“好好一宗主,别这么哭。你手下看了要笑话的。也别把日子过得这么潦倒。”越长歌收起手帕,捻在手心,目光扫过她眉眼,“过去了的事不必挂怀。天地间,谁人不是过客?想活着就好好活着。”满脸泪痕的女子静静地看着她,眼泪却淌得愈发多。越长歌有些无奈,只好重新坐在了她身旁。莲思柔似乎还在发酒疯,她刚刚一会儿哭着,这会儿闭着眼睛,嘴里兀自咒骂着什么,头从一侧偏向另一侧。过了许久,莲思柔慢慢安静下来,越长歌也打算离开。她将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衣一掀一脱,扯了下来,丢在了莲思柔的腿上。打开房门的一那,清凉的桃花香取代了沉浊的熏香味。两位年轻女子正往这边走过来,看她们服饰打扮,也是合欢宗中人。一个正端着一盏小灯,另一个挎着小篮。“宗主又喝醉了?”“这不正常么,自她继任以来,倒没几天清醒过的。何况一喝醉便疯疯癫癫,怕是为着那事儿吧。”“啊……什么事?”“你是新入门的么,这种事情竟然还没听过我听宗里的老人说啊,新宗主是弑了上一任老宗主才登的位。”“竟有这种事?!”“这本没什么好说的。但又据说莲宗主被她当成禁\脔养大,恨中生爱,情感倒是不一般。自从设计陷害那个女人死了以后,宗主就喜欢喝醉,每次都要在外面捉几个与前任宗主有相似之处的女子回来,没过个几日又丢掉,你说说看,这不活像有病似的……上次忙着我挨家挨户去寻,可累煞我也。”“既然如此,老宗主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谁知道呢,当时合欢宗一次大洗牌,真正知道详情的前辈如今怕都不在宗门之内了……横竖这件事传来传去也没个定论。”越长歌慢慢走到廊柱之后,那两个小丫头聊得正欢,显然并未发现她。而这些见不得光、也可能半真半假的绯闻秘史,便一字不落地飘进了越长歌的耳朵。她看着她们走远,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越长歌。”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回眸看去,这才觉出了脚步与桃花瓣摩挲的细微声响。一袭熟悉的飘逸青衫,点的是远山的淡翠。她手里撑着一把寻常的伞,挡去了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雨。伞盖如抬头般抬起,露出那双淡雅墨色的眼睛,还有底下有些不悦地抿着的秀气的嘴唇。不悦的弧度绷了没多久,很快又抹平到古井无波。“怎么?舍不得回太初境了。”柳寻芹淡淡开口,话语还是在对她冷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