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去校事府申诉,却来寻我,却是为何?”李定不解的问道。
“都尉应该明白我家主公之事其实源自左将军假钱案。”马淳发现李定其实并没有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索性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哦?先生怎会这样认为?”李定把玩着手中酒盏问道。
“吕壹以左将军假钱案为引,直指军中多有贪腐,是以至尊才下旨彻查贪腐案,我家主公因而被诬入狱。”
“甘子芳是否贪腐先生身为其属下亲信自然知晓,校事府也会彻查,天子圣明自有决断。若先生与你家主公心中无愧,安居家中即可,又何必四处专营。”李定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玩味的说道。
马淳心中暗骂这个老狐狸不好对付,不过还是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道:“若吕壹公心为国,在下自然安居家中静待主公昭雪。不过大吴朝野皆知吕壹乃是奸佞小人,早年间又与在下主公有隙,在下实在放心不下。”
“呵呵,子厚先生可知凭你这番言论我就可以着人将你拿下,治你个诽谤朝堂之罪?”李定冷笑道:“要知道当今天子圣明,正直之士遍布朝中,即便吕中书是奸佞小人,又怎能随意冤屈一人?难道先生觉得天子是昏聩之君?还是顾丞相、是侍中、潘太常等人亦不能明断是非?”
李定说完,将手中酒盏一扔,站起身来道:“看在子厚先生年少,又有功于大吴,我就不计较先生妄议朝堂之罪了,天色已晚,先生还是早些回甘府安歇。”
马淳见李定要走,起身一把拉住李定衣袖道:“就算在下言辞有误,难道都尉不知大祸临头自身难保吗?”
“子厚先生此言何意?李定虽官职低微,但一向对大吴忠心耿耿勤于任事,又何来大祸临头?今日先生若不能分说究竟,我定将你绑缚校事府,治你协同甘瑰贪腐,诽谤朝臣之罪。”李定脸上现出一丝怒意,转身对马淳问道。
马淳见李定不走了,心中松了口气,放开李定衣袖,跪坐在席上再次相请道:“都尉请恕罪安坐,待在下慢慢道来。若在下所言有误,不用都尉绑缚,在下甘愿自投校事府领罪。”
李定再次坐下道:“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说我要大祸临头。”
马淳给李定筛了杯酒道:“先前在下所言之左将军假钱案非是无因,以都尉看来,左将军子范公可是贪财无义之人?”
李定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马淳继续道:“吴郡朱氏世代豪阔,子范公乃世家子弟,向来喜结名士,往来之人皆为志向高洁之士。左将军又以善待部下,善于用兵名闻江东,对至尊也是忠心耿耿,怎会为了区区三万缗军饷激反部下,致使至尊北伐曹魏受阻,破坏至尊军国大事?
再者说,以子范公之智,要贪墨军饷方法诸多,或截留部分粮草贩卖,或多报军卒以吃空饷,只需三五小吏费些时日便可获利。数年下来既不会阻碍军国大事,获利又远超这一次发放的三万缗。何必费时费力用假钱这个掩耳盗铃的愚蠢办法来贪墨军饷?
还有一点,制作假钱需要专业的工匠制作模板,还需要制作的工坊和大量的人手,这些校事府都没有找到,如何能认定是左将军制造的假钱?”
“这个......子厚先生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与我又有何干?”李定脸色稍定,有些迟疑道。
“其实这样一分析,就与都尉干系大了。”
“先生且请明言。”
“既然在左将军这里找不到作案的人手和工坊工具,那都尉觉得哪个地方具备制作假钱的条件?”马淳呵呵一笑,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道。
“难道说......是我铸钱监?”李定一惊,脱口道。
“正是都尉管辖的铸钱监。”
“不可能,各地铸钱监管理严格,所有工序皆有专人监制,再说除了钱塘铸钱监有大泉五百的模范,其余各铸钱监只能铸造五铢小钱。而钱塘铸钱监监司黄圃乃是至尊亲信,与我同为天子亲卫出身,一向深得天子宠信,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大案?”李定大惊,手一抖酒盏滴溜溜掉在案几之上,酒水洒在他官袍上,顿时湿了一片。
“铸钱监如何管理,又如何铸钱,在下一无所知。只是在下知道,在整个大吴,自有钱塘铸钱监才有可能铸造假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器怎能善其事?左将军即便想铸假钱,又怎能凭空变出三万缗之多的假钱。都尉可明白大祸何来了吧?”
李定神色巨变,跌坐在席上良久不语。忽然见马淳神色泰若的看着自己,眼中凶光一闪,伸手向腰间刀柄摸去。
马淳见状微微一笑道:“都尉莫非想杀人灭口?马淳不过一寒门野士,被都尉杀了对都尉来说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都尉须知朝中智谋超过在下之人不知凡几,若他日假钱案大白于天下,马淳固然已死,都尉一家可能全命否?”
李定闻言连忙放手起身对马淳拱手道:“李定鲁莽,请子厚先生恕罪。先生既然发现此案关键,定然有良策救李定,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李定感激不尽。”
马淳伸手扶起李定道:“这三万缗假钱既然已经引起如此巨波,那都尉的失察之罪定然难免。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都尉有心暗查定能察觉当中的蛛丝马迹,到时禀告至尊将功折罪,至尊宽厚待人,或许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李定闻言感激道:“多谢子厚先生指点,李定这就去安排人手前往钱塘查访此事。他日若李定躲过此难定当治酒相谢先生,与先生共谋一醉。”
马淳提醒道:“都尉遣人前去钱塘千万莫要露出破绽,三万缗钱非是小事,钱塘铸钱监上下极有可能沆瀣一气欺瞒朝廷,若被发觉定然前功尽弃,都尉万万谨记。”
李定嘿嘿一笑道:“先生放心,这分析案情指出关键李定比不过先生,刺探消息李定却是拿手好戏,莫说大吴境内下属钱塘铸钱监,就连曹魏那边当年李定也安然无恙的走过几次......,嘿嘿,不说了,李定告辞。”说完起身出门而去。
马淳看着李定离去的背影,心道:看来东吴朝堂真的是藏龙卧虎,就算这名不见经传的水衡都尉李定,也是一个狠角色,若不是刚才自己用言语挤住他,真有可能翻手一刀将自己砍了。从他的话里可以断定,此人还曾是深入曹魏的密谍。不过这样一个出身密谍的官员,怎么可能对手下做的事毫无察觉?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马淳怀着一丝疑虑和不安回到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