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永琮俯首看着下面的诸多大臣,垂首低眼,敛眉恭只觉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快活来。没有莫大的信任与宠爱,皇上怎舍得让他代管国事?而这也正是大部分人的心中想法。却不乏几个历经三朝的老人,心生疑惑。帝心难测,毕竟还有前车之鉴在那儿放着。
到底打小跟在皇帝身边教养的,永琮处理国事,虽有些稚嫩,大体上仍旧过得去的。且大事小事,总会与弘历说一声,可圈可点。偶尔也在能够入宫觐见的重臣的跟前,博得不少称赞。如此一来,永琮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少不得旁人巴结。
后宫中自是不乏看笑话的。前阵子七阿哥被软禁府邸,十二阿哥犹然成了香饽饽,本就地位尊崇的皇后,愈发闲显得高不可攀来。现下,摆明了皇上要重要七阿哥,即便再无知,也该明白,能够监国的,要么是皇上倚赖的要臣,但朝臣实监国之责,往往多是主上年幼。
皇子监国,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七福晋入宫请安时,后妃们待其较之往日热情更甚。令贵妃见状,心下冷笑不已。早年间,她还有那个心思。毕竟那历史摆在那儿不是?但如今,皇后依旧是皇后,不仅如此,所出的几个孩子,也是活得好好的。先前元后所生的那个孩子,也是好好的。前头有两个地位尊贵的兄长,且比着自己的小十五不知出色多少倍。再如何,也不会轮到她的儿子。私心里,尤希望七阿哥与十二阿哥掐上,最好斗个你死我活。或许才有那么点机会。
长睫垂下,掩住眼里的不屑,一个个的,上赶着谄媚讨好。一切未有定数前,做什么都是白搭。若是没有记错,这乾隆爷可是活得相当久的·谁晓得皇上的病是真是假。眼珠子一转,啧啧,瞧人主子娘娘,神情恬淡·一如既往。气度真正的是好,就是不晓得,心里头又是作何想的。
这么多年下来,若是早些时候还有那份争宠的心思,到如今人老珠黄,亦被皇后给打压的喘不过气来的令贵妃几乎可算是认命了。
开了春,将养了一冬天的弘历·身子终于好了。永琮亦是毫不留恋的请辞了监国之责,看着倒好似个不留恋权势的模样。更令弘历满意不少。
就在永琮愈来愈受重用的当儿,大金川战事前景一片大好之际,不曾想后方粮草被人给劫了去。粮草被劫,藏人又施行的坚壁竖野,当真是半点吃的也不留给清人。
“十三贝勒当时就红了眼,抽了刀直接将逃出来的张大人给砍了。”至今想起,仍是不寒而栗。都以为看着不过是一团孩子气的十三阿哥·不过是混个军功而已。但在听闻张大人哭诉粮草被藏人给劫了之时,就见刀光闪过,喷涌而出的血溅得十三贝勒满脸满身。
“后来呢?”弘历淡淡道·目光微垂,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然而,殿内侍候的只觉呼吸困难,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般。
“十三贝勒阻挡不及,奴才离开大营的时候,将士们都已得了消息。”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的重要性。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正是好时机呀,虽没有打过仗′但也晓得,两军对垒时士气却是极其重要的。那押粮官不管不顾的,众目睽睽之下便将此事说了出来,可想而知那些本就有些疲惫的将士们心情如何。永杀得好,只是未免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好在阿桂也是个能干的,又有永这个皇子在·不仅稳定了军心,更使得众官兵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其饿死之前,不如多杀些逆贼,说不得也能争点子功劳,庇佑亲眷。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大金川首领索诺木毒杀了僧格桑,将尸首献至清军大营乞降。
耗费了诸多人力物力,死伤数万人,清廷怎可能大答应。况且弘历自来就受不得违逆的,当即驳回。命阿桂继续带兵攻打。桂子飘香的八月,大金川最为重要的勒乌围官寨被攻破,此寨一破,大小金川几乎尽入朝廷手里。只是匪首索诺木未被抓获,但也是早晚的事。
形势大好,弘历的心情亦是如此。便在这时,登闻鼓再度被敲响。自圣祖入关后,早有旨意,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不得揍登闻鼓,否必处极刑。除却杖责,亦有滚钉板,同时须得将诉状一字不落的完全复述,方能到达圣驾跟前。天下百姓,自古以来若不是含有莫大冤屈,又岂会想着告御状。
告御状的却是个妇人,一身素服,血迹斑斑。发丝凌乱,但见其言行,不似个粗鄙妇人。正是那押草张大人的妻子。他做得不妥,却也以性命高了罪。本身也不是个祸及亲眷的大罪。这张夫人便领着一大家子回了山东老家。生活虽苦,一家子和乐融融,儿孙也是聪明伶俐的,对将来的日子也是有几分盼头的。
“若不是民妇为了省点子药钱,去了山上为婆母寻些草药,只怕也不能跪在这儿了。”一场大火,将亲人烧得一干二净,也将所有的证据掩埋。“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恐怕贵人也没有想到,民妇手中握着证据吧!”这场祸事,除非天家,是无人敢管的。偌大的一家子,也只剩下她一人,生无可恋。张夫人言毕,看向殿内的某人,目眦欲裂,恨如骨髓。
“民妇自知过了今日,便不能活下去。”许是恨到了极处,那妇人竟然站起,取出两件物事来,放在地上,“朗朗乾坤,青天昭昭,民妇之怨堪胜窦娥。不叩登闻鼓,难以平复。皇上自不是夏桀秦皇,民妇恳请您还一个公道于民妇,愿以命叩谢皇恩!”话音一落,狠狠的撞向最近的朱红柱子,血花四溅,沾染上金漆描就的盘龙。再看妇人,脑袋已扁下了好大一块,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已是气息全无。
那妇人的绝决与暴烈的怨恨,让堂上的诸人吃了一惊。弘历作久了皇帝,一言定生死,区区一条人命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如这妇人一般血溅朝堂的,还是少见。况且上了年纪,也不太愿意看见这些血腥。收了证物,便让人退下了。
“永,此案朕交给你了!”唤住欲要退下的儿子。静静的看了会子,方幽幽道,“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
“儿子省得!”打了个千,便出去了。
目送着儿子离去的清瘦背影,挺得笔直的脊背,弘历叹了口气,却是不再言语。十二自幼便与十三亲厚,感情好的如同一个人似的。多少次,小十三闯了祸事,都是十二在背后帮他收拾着。那日,粮草被劫的消息传来时,十二紧握的拳头以及看向永琮的眼神。即便是现在,自个也是忘不了。
下了朝,傅恒顾不得避嫌,直接行至永琮旁边,不急不躁的行了个礼,“七阿哥,你可参与此事?”希望不要。
永琮奇怪的看了眼舅舅,道,“我怎得会这般傻?”监国期间,自个可从未做过半点逾矩之事,就怕被人抓了把柄。顶多,顶多拔了几个十二布下的棋子。
“真的不是你?”傅恒又确认一次,再见着七阿哥肯定的摇头之后,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些难看,然而他毕竟久居高位,涵养功夫自是不提。不过片刻,恢复如常,“七阿哥,奴才担心,这恐怕是个圈子,只等拿套圈你,您回府后,好生做些准备!”
永琮点点头,他不是傻的,舅父老奸巨猾,目光长远,听他的话,总归是不错的。
傅恒还待说什么,耳旁传来温润清朗万分柔和的嗓音,仅仅听着,便似如浴春风。转头瞧去,就见十二贝勒背覆双手,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狭长双眸微微弯起,白皙肤色更衬得眉间的朱砂痣鲜红若血。“七哥与傅中堂谈些什么?若是朝中之事,弟弟虽是不才,也能帮上一二。”漆黑的眸子,沉静似汪古潭,细细瞧去,可见几分戾气。
“不知十二弟如何处理那案件?”永琮反问道。
“就如那妇人所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永微微一笑,抬眼,目光直直落在对方的脸上,“七哥,你说是也不是?”言毕,微微行了个礼,侧身而过。
狠狠的捏紧拳头,他不是没有看出十二眼中的挑衅,心下恨极了对方的装模做样,却也晓得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告御状的妇人,为何那般憎恨自己。深深的吸了两口,“走吧!”
傅恒轻轻的叹了口气,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冷眼旁观下来,他的这个亲外甥,实在不是那个十二皇子的对手。忍不住又在心下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还得好生的查探一番,尽量莫要牵扯到七阿哥才
随着案件的展开,几乎所有的证据皆直指一人,当朝的七皇子。十三是十二的铁杆臂膀,这从来都是明眼瞧得出来的。十三越能干,于十二来说便是更多一个砝码。除了十三,必会让十二受到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