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秦千城问。
在深知自己无法挑唆纪泓与纪靳墨之间的关系之后,秦千城放弃了所有的计划,他在决定临阵倒戈之前,便留下的后手,在发现纪泓与纪靳墨真实的关系后,都沦为了笑料。
他问的,不是他们叔侄二人为何会联手布下这场局,他问的,是他们二人为什么会在他背叛之前便怀疑他。
“爱卿,其实朕也想问你一句为什么?”
“父皇还在世的时候,你已是宣抚使司副使,当年于大离皇属大军的那一战,你率领烈成军绕后突袭,拦截了被猎魔军屠杀到卸甲而逃的皇属大军。”
“你立下赫赫战功,不过壮年便入京都为官,朕记得,朕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个将军,便是你,秦千城!”
“你如今位极人臣,武将中鲜有比你位高权重之人,你为什么要临阵投敌,为什么要背叛家国?”
“为什么?”
秦千城发出困兽般的吼叫,他目光里似淌满了鲜血,死死的钉在纪靳墨的身上:“那就要问问王爷了,王爷被美色所迷,先后杀死了臣的两个女儿,而陛下你呢,陛下为了演好这场戏,便任由王爷肆意妄为的诛杀朝臣之女,陛下,你与王爷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怎能体会臣的丧女之痛?”
“臣每每想到臣的女儿,便觉锥心刺骨,寝食难安,臣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们痛哭流涕的质问臣为什么不替她们报仇!”
“臣这颗心,像是被扔进滚滚油锅中,又像是被置在深渊寒潭里,臣痛到恨不得啃食自己的肉。”
“臣恨,臣恨自己不能替女儿报仇雪恨。”
“所以陛下,臣为什么不能背叛,臣为什么不能临阵投敌?臣要让大离军队杀入怀城,这样才有机会报臣女之仇!”
纪靳墨唇角微扬,他似想笑,可脸上仍旧一片冰冷,他停下捻珠串的动作,反手将手串扣在了桌案上:“秦将军一腔爱女之心,真是感天动地啊!”
他冰冷的说出讽刺的言语,更让人有一种被脱光衣服扔入大街的屈辱与惶然。
纪靳墨端起茶盏,吹走漂浮于水面的茶叶:“面具带得久了,秦将军似乎就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你到底是临渊的秦千城,还是大离的秦千城呢?”
“臣自然是临渊的秦千城!”
秦千城悲愤得浑身颤抖,贯穿琵琶骨的锁链再次晃动发出咣啷啷的响声,他面上一片怒
色,有被污蔑的愤怒也有被冤枉的不忿。他甚至没有在纪靳墨说出‘大离秦千城’这几个字的时候露出哪怕一丁点的惶恐与不安。
真不愧是于万军从中厮杀出来的大将。
“很好!”
纪靳墨不见怒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从容,纪泓若不是瞧见过皇叔笑容灿烂的模样,非要以为他是面瘫。
纪靳墨屈指轻扣,一直就跟透明人一样站在角落里的贾环闻声迈步,走到了书房中央。
“留一口气!”
“是!”
贾环将人提了下去,十三也跟着退出了房间。
纪泓挺直的背脊松弛了下来,身子半靠在了椅背上,他转头,望向纪靳墨,今日早朝前,暗网呈上了有关武城的最新情报,皇婶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仅仅解决了昌明山起雾之事,还顺藤摸瓜的抓出了一群包藏祸心的辽贼,情报上清晰的纪录了皇婶在发现失踪案后所埋下的每一步棋,环环相扣,精彩绝伦。
纪泓忍不住的羡慕,怎么皇叔就能娶到如此能干的妻子呢?
“皇叔,你说皇婶以前怎么会被南鸢儿欺负呢?”
纪泓觉得,哪怕在南府的时候皇婶入目所及皆是敌人,也不至于惨到被差点逼死,就皇婶这手段这心机,不玩死南鸢儿,都算南鸢儿福大命大了。
提及南诗影,纪靳墨那张冷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一时间,宛若万物复苏冰霜融化,纪泓恍惚间似乎听到了鸟儿吟唱起了春天的赞歌,他觉得,皇叔的转变多少有些过分了,川剧变脸都不带这么变的。
“她那时还小!”
其实纪靳墨是解释不了的,有些事情哪怕是他们叔侄二人的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同他解释。
死而复生、灵魂入体。
这对于其他人而言,便是恶鬼附身,为祸为灾,终不能容。
纪泓觉得皇叔话未说尽,不过也没有打算深究,他只是感叹罢了,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皇婶这般的女子。
“皇叔,辽疆边境使臣柳重言的奏折。”
今日卯时,早朝会前,纪泓接到了来自驻辽疆边境使臣柳重言的奏折,奏折上言,辽疆边境市集于三日前夜,被人屠戮一空,成为了死城。
纪靳墨接过奏折,一目十行,在看到三日前夜以及屠戮一空等字眼时,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轻皱起,纪泓见他合上了奏折,试探的问道:“皇叔,是皇婶吗?”
纪靳墨侧过头,薄凉的凤眸自
下而上的扫了纪泓一眼,纪泓顿觉寒气入骨,他往后错了错,端起茶盏灌了口热茶,小声嘟囔:不是就不是,瞪什么人啊!
纪靳墨的手扣在奏折上,自是懒得理会纪泓,昨日他收到了影儿的来信,信上提及影三护送百姓返回临渊这一路上发生的怪异之事,其中便有辽疆市集。
也就是说,在影三与百姓到达市集的时候,市集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当时放她们入内的人很有问题。
可为什么那些人没有对影三一行人动手?
是察觉到有人暗中护送,还是对方的屠城举动其实只是为了让影三等人更加安全的返回临渊?
前后两种情况,结论将大不相同。
“皇叔,皇叔!”
纪泓喊了好几声,纪靳墨才缓缓转头,看他。
纪泓道:“皇叔你在想什么呢,朕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何事?”纪靳墨冷声问道。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可有头绪?”
“没有!”
纪靳墨生硬的回答道。
他的手轻点着奏折,转而问道:“城中可有临渊百姓?”
“辽疆市集吗?”纪泓愣了一秒,才听明白他问的这个城是哪里的城:“当然……哦不,是有的,那个什么商会分号的人。”纪泓刚想说没有,可仔细想了想,大概是有的,毕竟那个该死的商行在辽疆设立了分会。
“恒源商会?”
纪泓点头。
“死了吗?”
“应该吧!”
纪靳墨看了他一眼,纪泓忙道:“柳重言并未提及,只是说辽疆市集被屠,沦为了死城,若恒源商会分会内当时有人驻守,当然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也就是说,对方并未选择放过临渊百姓。
也或许是对方觉得恒源商会的人死不足惜。
这件事一时理不出头绪来,实在是知道的讯息过少,纪靳墨不在思考辽疆市集的事情,毕竟被屠的都是辽疆百姓,而恒源商会的人,死在辽疆,实属算是便宜他们了。
武城的事情还没有完,影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纪靳墨转头,看向纪泓。
纪泓不知怎的,在纪靳墨的目光中竟然瞧见了愤怒的神色。
不是,为什么啊?
他也没说话啊!
晚膳后,贾环前来复命。
“陛下,主子,秦千城招了!”
秦千城也没有贾环想象中的那么硬气,只是受了十几种刑罚,便吐了口,只是他说出来的事情,实在是让贾环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