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老和尚与喜庆的真实身份

似乎知道老和尚和于可远有私话要说,高拱赵贞吉很识趣地寻个由头去外面了。

“我时日无多了。”老和尚告诉他。

于可远惊奇地问:“您身体健康,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实?”

“四宗会讲圆满时,便是老僧圆寂时。”真是令人惊愕的消息!

于可远赶紧问道:“大师是否预见了什么?”

那老和尚点头微笑:“不,是很多人都预见了。”

“我还是不明白。”

于可远提醒自己,耐心是一种美德。“大师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说完向老和尚看了一眼,希望他能直言。

“厚熜他……”

于可远面皮一抖。

厚熜……这是正常人能直呼出来的?!

老和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于可远内心卷起滔天巨浪,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好像卷进一个更深的漩涡里。

“若在山里,我本还能念几年的经,可李氏朝鲜弄出这样的事,我便知道,厚熜他不能再容我了。”老和尚仍是微笑着说。

“您是……皇族?”

“朱祐榰这个名字,我已经几十年不曾使用了。”

朱祐榰……

朱祐榰……

于可远脑海里不断涌现着这个名字!

终于,他想到了明孝宗朱祐樘,而朱祐榰正是明孝宗的弟弟,寿定王!

他竟躲在深山老林数十年?

“当年厚熜才十五岁,以藩王身份继皇帝位,登基后不顾礼制,为追封自己的生父兴献王而与群臣反目。他的父亲兴献王最终被追封为睿宗。杨廷和以祖制论,继统同时要继嗣应尊孝宗为皇考,生父只能为皇叔考。桂萼等人为了个人仕途迎合厚熜心意,上书论“继统”不同于“继嗣”,应尊兴献王为帝。双方争论激烈,嘉靖三年四月,追尊兴献王夫妇。朝臣二百余人跪于左顺门前力争,激怒世宗,下狱者一百三十四人,廷杖而死者十六人。结果杨廷和罢官,中下级官员取胜。”

实际上,这段历史对于任何一个历史学专业的学生来说,都是必须了解,必须学习的内容。

于可远很清楚。

大礼仪之争前后延续了十余年,对大明政治产生了深刻影响。首辅专政和内阁纷争,使朝廷政治相当混乱,不仅使嘉靖和万历时期的政治应有的连续性断掉,还造成了王朝士大夫之间党同伐异的风气,使君臣关系畸变恶化。

大礼仪之争并非是首次现任皇帝追父为皇考的事情。《资治通鉴》记载,早在西汉宣帝就爆发了第一次类似事件,宣帝刘询希望追认生父刘进和祖父刘据为皇考但被拒绝。由此展开关于儒家“嗣子不认生父”是否合理的讨论,其根本是儒家“礼教”的问题,即便到了现在,这一问题仍然困扰着国人。

但对嘉靖帝来说,大礼仪之争纯粹是他夺权专政的政治手段。通过这件事,将那些不服从他的官员,甚至想将他弄成傀儡的官员一网打尽了。而且,大礼仪之争过后,他的皇位变得无比坚固,在他之后的皇帝,若想自己的皇位坚固,便不能推翻他追认自己父亲为皇考的这件事,否则便是从根上否认自己皇位的正当性。

而现在,虽然正当性没有受到威胁,却给了某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这是比大礼仪之争更加可怕的事情!

嘉靖帝子嗣稀少,除去早夭的,能继承他皇位的唯有裕王和景王。

景王病重,已经退出了夺权的舞台。

裕王看似有大好风光,但他身子比嘉靖还虚,是数着日子过活的。嘉靖这一脉,要想传承下去,就唯有世子朱翊钧这一注。

若这一注也折损了,便会重蹈覆辙,再次上演明孝宗无子嗣只能在与他血脉关系薄弱的藩王中挑选皇位继承人。

若这件事真正发生……

或许近几代不会有人推翻嘉靖帝大礼仪的战果,但往后的皇帝,必定会祧掉他生父的排位,甚至于他的排位。

他是信奉道教的皇帝,因而对香火一类相当看重。

老和尚若真是寿定王——

若世子有差池,嘉靖和裕王身体不佳,国本不稳,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么像寿定王这样隐姓埋名的皇室血脉将会重现人间。

“世子被谋害一事,让很多人看到了可乘之机。”老和尚慢慢说着。

于可远眼睛一眯。

“大师……或许我该叫您王爷?”

“罢了,还是称呼我为大师吧,大礼仪之争后,我便没有入世的想法,心早就不在那里了。”老和尚淡淡笑着。

“大师说很多人寻到可乘之机,是否指的是严党那些人?”于可远接着问道。

“你很敏锐,没错,就是这些人。前些天,严世蕃找到了我。”老和尚点了一下头。

他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放声大笑,于可远盯着他发呆,然后问他何故发笑。

“我笑他走投无路,竟找到我这样无用之人。”

“越是走投无路,越会走些歪门邪路。我想,严世蕃寻到您,无非是看重您的身份,让他的阴谋看起来师出有名。”

他现在咧嘴笑了起来:“正是如此!”

于可远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不寻更有势力的藩王……而是寻到您?相较于您而言,那些人似乎更有地位,也更有手段。”

老和尚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冒犯。“孩子。”他声音变得愈发温和平淡,“谁又愿意与虎谋皮,我那些亲兄弟或堂兄堂弟固然有威望有手段,却也有钳制他们的能力,真办成了,他们担心会重蹈覆辙,他们支持的人会成为第二个嘉靖。”

于可远没有回答,默默地听着。

“正宪呐,你该醒了。”

“你啊,和孩子说这些事做什么……”

床上忽然传来两声轻咳,接着被角掀开了,王正宪踉跄着起身。

于可远连忙走过去,将王正宪搀扶起来。

“我若不讲,将来你走了,谁能照顾那孩子?指着你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吗?”老和尚慢慢转身,望向王正宪。

“哎。”

王正宪重重叹了口气,对于可远道:“拖累你了。”

于可远越听越是迷糊。

什么意思?

怎么就拖累自己了?

老和尚道:“这一生,我是难修成正果了,尚有些世俗纷扰。”

于可远继续听着。

老和尚悄悄拉着于可远的手,“当年大礼仪,厚熜他对很对藩王都动手了,我同样不例外,我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大多先我一步走了,眼下只有个孙子令我不能放心,那孩子你是认识的。”

于可远脑海嗡鸣。

这莫非是要托孤?!

“谁?”

“喜庆,我拨给你的书童。”王正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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