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雪的手心微冷。
窗外下着濛濛细雨, 过高的楼层望出去,是一片空茫灰色的天空,空洞洞的, 席正青耐心地等待着审判, 他难免还有些忐忑,因此温热的手掌还沁出一点汗来。
他裹住了辛禾雪的手,相贴触碰的皮肤凉润润。
辛禾雪手型很好看, 是骨节分明的修长类型, 但不宽大,漂亮的指节就这样细瘦地蜷在他掌心里。
这让席正青心中升起莫大的满足感,仿佛他只要这样, 圈住辛禾雪的手腕,再进一步将对方的拳完全裹进掌心里,辛禾雪就属于他了。
雨越下越大的时候, 伴随青年微哑的声音。
“你在开玩笑吗?”
席正青郑重得仿佛不是在编造谎言。
“昨晚我确实喝了一点酒,你中了药,不太清醒,我本来应该保持克制和理智。”
“但是……”
“我很抱歉。”
席正青低下头, “我不是那种随便的Alpha,我是说, 我连其他人的手都没有牵过。是我的不理智给你造成了伤害,我会对你负责的。如果你愿意,我想我们可以先订婚。”
他抬起视线,眼中不乏期待地看向辛禾雪。
“席家有自己的家族珠宝设计师,我可以让他下午就来测量圈口, 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婚戒的设计。”
辛禾雪:“……”
要不是他清楚席正青目前的爱意值只有六十五, 都要以为对方是恋爱脑冲昏头了。
以目前的阶段, 席正青还没有达到能做出结婚承诺的程度。
果然。
席正青看他不说话,继续试探道:“你或许会觉得这样进展太快了,我们也可以从交往开始,一步步了解彼此。”
他在试探辛禾雪能够容忍的限度。
辛禾雪看着他演。
连xx都踩过了,现在换个身份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说“一步步了解”,装什么呢?
辛禾雪轻声道:“席先生,请你自重。我们只见过几面,况且,我和裴光济……”
他顿了顿,才说:“你这样做,太不合适了。”
辛禾雪垂下眼睫,“这件事情,希望你能够保密,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尤其是不要与光济提起。”
席正青早早调查过了,在当时裴光济书房里发现那份合同之后,他甚至去试探了飞行器事故中逃过一劫领取了工伤保险赔偿和裴氏经济补偿的助理江经。
他知道辛禾雪的身世,贫民窟出身,因为养父欠下赌债所以被迫和裴光济签订了完全不平等的情人契约。
说实话,要是在和辛禾雪见面之前就知道这些内情,席正青不会对对方提起任何兴趣。
现在不一样。
席正青和辛禾雪接触过,青年身上温柔又冷淡的矛盾气质完全吸引住了他的心神。
裴光济凭什么背着他们过得这么幸福?
席正青站起来,长身立着,他试图以更强势的态度和辛禾雪沟通,“是因为裴光济要求你在合同期限内完全忠实于他?”
青年的脸色苍白了一瞬,显然是想到了那份完全不平等的合约,像是伤疤未曾完全愈合却将血痂撕下来,问:“他连这件事也和你说过了么?”
席正青想得不错。
他一早就推断辛禾雪和裴光济的感情没有那么好,情感基础薄弱,辛禾雪或许是对裴光济有好感的,但是爱情不会始于一份交易性质的契约。
席正青开始诋毁裴光济,“你还看不明白他吗?他并没有将你视作独立的主体,而是一个物件。他甚至从你入院到现在还没有来探望你。”
当然探望不了了,裴光济正躺在楼上的icu里。
辛禾雪不明显地瞥了他一眼。
觉得席正青五十步笑百步怪滑稽的。
爱不会始于一份交易性质的契约,但显然也不会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
不过席正青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并且过分自信了。
辛禾雪暂时不会提醒对方,他神色倦怠地送客,“席先生,我需要休息了。不管怎么说,希望你能够保密。”
席正青不打算逼得辛禾雪太紧,留给青年安静的空间,退到病房外。
他完全有把握动摇辛禾雪对裴光济的好感,在对方伤心之余,他会无微不至地照顾,辛禾雪最后会接受他的。
………
在这之后,席正青果真展开了显而易见的追求,就像是凌晨四点钟起床给爱人做饭的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夫,向医生了解了营养方案后,每天来给辛禾雪送营养餐。
辛禾雪怀疑是他自己做的,因为味道相当一般,汤也看起来嘌呤含量很高。
席正青雷打不动地每天上午都来,除了食谱不断变化的营养餐和每日不同的鲜花,变化的还有他身上不重样的整齐光鲜的衣着。
像是开屏的孔雀,对辛禾雪散发着求偶信号。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青年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
只是偶尔坐在病床上时,辛禾雪望向窗外,气质显得有些忧郁。
席正青知道辛禾雪在等裴光济来探望,不过他不打算再借“裴光济”的身份来和辛禾雪接触了。
席正青询问:“医生说没有大碍了,也不会有别的后遗症,明天可以出院,我上午来接你?”
辛禾雪安静地点头。
在席正青离开后,下午又开始下雨。
这座城市里没有桃树,因此从高楼往下看,也看不见春雨零星打落的桃花。
辛禾雪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洗澡,他最近入睡的时间提早了,通常洗完澡后在床上看看书,九点多就睡了。
第二天再早早醒来。
规律的作息让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辛禾雪突然想起来什么,询问:【裴光济是不是就在圣兰医院治疗?】
圣兰医院是核心区的私人高级医院,因为众多投资,有着整个联邦最好的医疗资源。
K:【嗯。他在楼上。】
辛禾雪笑了一下。
席正青还真是过度自信了,连这个也不顾忌,将他安排在裴光济楼下的病房。
外面天色阴沉下来。
乌云滚滚,雷声像是震动天地一般,发出的轰隆隆声音,响彻上下。
从浴缸里迈出来的时候,地板湿漉漉,一滩泡沫水让辛禾雪滑了一跤。
外面有人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猝不及防入目就是雪白肌体,细微处被热水烫得红粉。
形体线条漂亮,粉粉白白的一片。
来者哑了哑。
他闷声不吭地扶起辛禾雪,用浴袍裹紧对方抱起来,踏过湿漉漉的水痕,把辛禾雪放到病床上。
“谢谢……”
刚摔了一跤,虽然不太严重,但是辛禾雪的尾椎还有隐隐发麻的痛感。
辛禾雪抬眼打量对方。
黑发黑眼,西装革履。
似乎是赶过来的,有着点风尘仆仆的意味,领带乱了些。
他试问的语气带了点期盼,“你是……光济?”
“……”
Alpha一瞬间的身形僵硬并没有瞒过辛禾雪的眼睛。
不过,对方还是默认的态度,说:“嗯,前几天很忙。没有来看你,抱歉。”
辛禾雪笑起来,“没关系。”
连语言风格也模仿得很像。
辛禾雪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裴影的掌心轻轻托起辛禾雪下颌,“瘦了一些。”
克莱因蓝的挑染重新用黑色覆盖,银色尖椎耳钉已经取下。
他和兄长裴光济同父同母,眉眼肖似,在裴家的这些日子让裴影从前躁动的锐气磨平了不少,因此如今即便是江经在这里,一晃眼估计也会错认。
柔软得像是小猫轻蹭,辛禾雪的脸颊贴了贴裴影掌心。
他的睫毛很长,尾端微翘,有着隐秘而暧昧的引诱意味。
在裴影愣神的时候,辛禾雪轻声问:“晚上要留下吗?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恐怕不好回去。”
【裴影爱意值+5】
裴影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洗漱收拾。
他和衣躺在床上的时候,僵直得像是一具硬了的尸体。
高级病房的床很大,确实能够容下两个成年男性。
裴影能够闻到,整个被窝里都是辛禾雪身上的冷香,极好闻,是一种令人舒心的气息。
床头留的小夜灯也熄灭了。
辛禾雪贴近对方,抵在Alpha肩头,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浅,“光济。”
裴影:“嗯?”
他知道辛禾雪对音色不敏感,因此说话只需要模仿裴光济的风格就足够了。
辛禾雪说话时,吐息轻轻地碰到了裴影脖子,“晚安吻不需要吗?”
年轻的Alpha在身形僵硬的同时,控制不住地硬了。
热血躁动得裴影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内容。
裴影含糊,“嗯。”
他半撑起身,极其缓慢地寻找到唇部,阴影压下来。
唇相贴的动作,完全就是点燃了导火索的火星子,发麻窜电般的爽感通往大脑,裴影眼前仿佛已经炸起了烟花。
才成年没多久的Alpha,在心上人面前自控力几乎为零。
他一发不可收拾,喉结明显地上下一滚,撬开青年的牙关,攻城略池。
辛禾雪陷在软枕中,他有些扛不住这样急促的亲吻,呼吸加快,双手揽住了Alpha的脖子。
Alpha的手掌探进了衣服里,掌心像是滚热粗糙的沙砾,在辛禾雪腰肢上摩挲。
辛禾雪痛觉敏锐,连带着对异样的触碰也格外敏感。
在大手往上,指腹擦过胸膛时,辛禾雪打激灵一般抖了抖,Alpha毛绒绒的脑袋尝试从衣服底下挤进来。
青年缓了缓呼吸,祈求道:“很晚了,别这样,光济……”
他不知道,越是这样柔软的语气,越是让人想要用力地将他抵在床上侵犯他,不管不顾地令人落下泪来,再像狗一样舔走。
Alpha深深地再次吻了他。
窗外雨下得像是爱欲的白噪音。
雷声却越来越大,白光割裂夜空般闪过,猛然照亮房间的一瞬,青年看见了Alpha的耳洞。
“裴影……?”
微凉指尖碰到了裴影的耳朵,裴影立即僵滞地停止了所有动作。
和下一道闪电同时到来的,是一记耳光。
床头的小夜灯亮起。
青年靠在床背,胸膛急促地呼吸着,“裴影,你……”
辛禾雪应该气急了。
裴影借着灯光观察对方,辛禾雪在生气和羞恼的时候,平时苍白的脸上会泛起薄红,像是晕开的烟霞,病恹恹的美人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裴影无可救药地担心着辛禾雪的身体,手心会不会因为扇他一下而发疼。
【裴影爱意值+5】
辛禾雪倚着床头,控制不住地咳嗽,咳得眼泛泪花,攥紧被子的手青筋突起。
许久,他才抬头对裴影道:“你太让我失望了,裴影。”
裴影直起身,他站在床边,“我只是喜欢你。凭什么我哥就可以?”
青年真正地冷下脸,“滚,裴影,你滚。”
………
席正青得知裴影昨晚去探望辛禾雪却被赶出来的消息,他不乏幸灾乐祸地想,裴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第二天上午,他如约去病房里接辛禾雪出院。
病房却空空如也。
辛禾雪自己去办出院手续了?
席正青眉头皱起,突然火石电光般想起什么,心中一沉,立即往楼梯间向上跑去。
好在,裴光济的病房在这层楼尽头。
青年只是茫然地站在电梯口出来的走廊,看见席正青,试探地问:“席先生?”
席正青走上前,“是我。”
辛禾雪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原来是我按错了楼层数。”
他说自己本来想要去办出院手续,但是中途遗忘了东西,回去的时候又按多了一层。
席正青心中石头落下,“那我们先拿东西,办完手续我送你回去。”
辛禾雪默默点头。
席正青问:“昨晚裴影来探望你了吗?我听他说你们好像相处得不太愉快,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影当然不会和席正青倾诉,只是席正青在医院里有眼线而已。
辛禾雪垂落眼睫,席正青没法看清楚他眼底的情绪色彩,莫名心脏漏了一拍。
辛禾雪:“他……伪装成裴光济。”
他并没有就这件事的细节详谈,只是陈述了这短短的一句。
仿佛重新整理了情绪,辛禾雪缓缓道:“我厌恶欺骗,所以和他吵了一架。”
“席先生,你也是我的朋友。”辛禾雪侧过头,咬字轻软,“朋友之间应该保持坦诚,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席正青目光掠过走廊尽头,想到一开始对辛禾雪的欺骗,他下意识地后背绷紧。
但仍旧面色如常地在辛禾雪身后进入电梯,按下楼层键,“当然,诚实是人与人交往的条件。裴影做的确实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