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 孟思期终于回到了家,她压根没想到叶秀慧还没睡, 她竟然还在客厅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下身盖了一条厚厚的毛毯。
见到她第一眼,叶秀慧就皱起眉,“你怎么现在越来越晚了?”
“不是,你怎么也越来越晚了?”
“本来今天早上要和你说几句,结果你一大早就跑了……”
孟思期准备上楼,问:“什么事这么急?”她的腿还有些隐隐作痛, 她想快速做下清理,换副药。
“哎, 你别走啊。”叶秀慧拿开身上的毯子, 朝她招手, “你过来, 过来。”
“我都脏死了, 你不嫌我脏?身上都是臭汗!”孟思期故意用此催促叶秀慧快些结束谈话,其实她今天跑了一天, 身上确实不好受。
大概见她站定, 叶秀慧的脸上添上了几分笑容:“昨天,那个江总, 江盛,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孟思期毫无表情地说。
“你昨天收了他名片, 你不会说对人家什么意思都没有吧。江家在今阳是有钱人,比我们家阔绰多了, 他父亲……”
“正好……”孟思期明显感觉腿不舒服, 急忙打断她, “我明天去他公司一趟。”
叶秀慧脸上的笑靥荡开了, “我就说,你也不是木头。”
“那没别的事,我上楼了。”
“明天把进展回来跟你妈说一下!”
“知道了。”孟思期转身上楼。
“等一下,”叶秀慧突然喊住她,“你腿怎回事。”
“没事,”孟思期淡声说,“今天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
叶秀慧突然认真了起来:“你说当警察有什么好的,要不受伤要不担惊受怕,工资低得可怜,江家这样的条件,你跟着人家,以后都是饭来张口……”
孟思期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可不喜欢饭来张口的生活,我没那个命,再说,那和一具尸体有什么区别!”
“我说你……”叶秀慧打了个哆嗦,“晦气,大晚上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孟思期感觉腿比昨天疼了许多,她双手将受伤的那只腿挪到了床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只要能站起来,应该问题不大,伴随着一阵痛楚过后,她逐渐适应了些,看来得去医院再换次药了。
吃早餐时,叶秀慧又唠叨了几句,非要确认她几点去江盛的公司,孟思期随便说了个时间,这时,电话打过来了。常姨接电话,转头说:“思期,你的电话。”
很少有人打电话给孟思期,连叶秀慧都有些吃疑,不过她的嘴角很快又上扬了几分,她一定以为电话是江盛打的。
孟思期也疑惑怎么会有人打电话到家,接起来才知道是赵雷霆的电话,两个人约定今早一起去龙城企业,赵雷霆叹气说:“思期,车子在路上抛锚了,我估摸是昨天跑山路卡了石头,我现在接不了你。”
“那,什么时候去他们公司?”孟思期问。
“我这边估计一时半会不行,要不我让小川去接你吧。”
“啊别了,”孟思期感觉这太麻烦了,马上说,“我先过去等你吧,你要是忙好了,你再过来。”
“那也行吧。”
挂完电话,叶秀慧又在盘问是不是江盛的电话,孟思期吃了一口粥,拿起吃了半边的馒头,“先走了,赶车。”
“哎,你说你,我可以叫你哥接你。”身后叶秀慧唠叨个不停。
孟思期直接打了个出租车,这个点公交车多数没有座位,她这个腿今天恐怕是站不住。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龙城企业的公司门口,她提前了解过,其实龙城企业是江盛父亲的企业,江盛是独子,这几年也开始接手家族企业,因此在公司算是有实权的二把手。
大厅有休息处,她等了半天也没见赵雷霆人影,于是果断不等他了,和公司前台说明了情况。
前台小姐说马上给公司负责人打电话,她隐隐约约听出电话的内容。
前台小姐对着电话说:“是孟警官,市公安局的民警,说是咨询前年香江大酒店开发拆迁的情况。”
“好的江总,那我和行政部联系一下。”
前台小姐对着电话频频点头后看向了孟思期,“孟警官,方便问下您全名?”
孟思期将警官证再次亮出来,“孟思期。”
“是孟思期警官。”前台小姐回复了电话那端,似乎在仔细聆听,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挂完电话,她抬起头时,脸上浮现笑容,“不好意思孟警官,我马上带你到江总的会客室。”
“好的,谢谢。”
坐电梯到了五楼,孟思期被带着进入了会客室,她将提前准备好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门是敞开的,一身高档西装的江盛很快出现在门口,将门掩上时笑着说:“孟小姐不是有我的名片吗,打电话我下去接你就是了。”
孟思期微微笑道:“没关系,公事公办嘛。”
好一个公事公办,江盛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缓缓抬眸看向孟思期,“那个我已经叫人煮了咖啡,咱们谈公事前可以随便聊聊。”
孟思期没拒绝,她是来询问情况,只要对方配合都好说,因此还是客随主便。
在她抿唇微笑中,江盛说:“我听说孟小姐就是读警校的。”
“对,毕业后直接到警局实习。”孟思期边说边将笔记本里夹着的钢笔取出来。
“像你这样,我就很羡慕。”
孟思期不解,“羡慕?”
“你们和犯罪分子作斗争,不羡慕吗。我小时候还有个梦想,就是长大后一定要娶一个警察当老婆。”江盛淡声笑了笑,从口袋抽出烟盒,取了一支烟,“那时候啊,年纪小,身单体薄,担心被人欺负,我就是想有个人能保护我,哈哈……”
孟思期不知道怎么回应,然而江盛谈笑间眼睛并未从她身上离开分毫,他送到嘴边的烟突然顿住了,“哎,你说,我这都习惯了,这种场合得戒烟!”
他又看破红尘般的语气说:“我身边的女人啊,和你可不一样,都是觍着脸接近我,毫无思想。”
孟思期依旧抿唇微笑,不发一言。
随着江盛将烟盒收回,门敲响了,江盛说了声进,一位服务员轻轻推开门送上了咖啡。
门再次关上后,孟思期果断拿起了笔,“江总,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江盛笑着说:“叫我江盛就好,不要这么见外。”
孟思期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前年龙城企业名下有座酒店要开发,是在老步行街那买了一块地,当时拆迁赔偿应该是您负责对吧?”孟思期查过,当时江盛确实是负责人,应该是他父亲委托他代办的。
“嗯。”江盛做了一个大幅度颔首的动作。
“您还有印象,当时有一对姐弟因为赔偿款的事在你们那闹事吗?”
“你说谁?”
“游美华和游胜华。”
江盛表情顿了片刻,似乎在解读什么,半晌,脸色暗了几许,“游美华是不是最近在家死掉的那个……”
看来新闻大家都看到了,孟思期点了点头,“对,是她。”
江盛先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这是一起命案调查,他把玩了两下手里的烟,语气加快了问:“孟思期,你不会怀疑我和这件事有关系吧?”
“当然不,拆迁赔偿款的事可能是这起案子的一条线索,所以我循例来和你了解一下。”
“哦。”江盛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你问吧,我也不一定记得那么清楚。”
“你还记得这对姐弟吗?当时听说在你们那大吵大闹,因为拆迁款分配不均。”
江盛的目光游离在孟思期脸上,像是在思虑,但眼神又十分炽热,孟思期不得不偏了偏头。
然而这时,他恍然大悟地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印象,当时确实有对姐弟在我们那个大厅厮打在一起,那男的块头大,女的也不示弱,把我们那弄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保安给拉开了。”
“那你还记得他们吵架的具体原因?或者说拆迁款是如何分配导致两人不和?”
“这件事我记得,那栋屋是姐弟共有,当时赔偿六万拆迁款,这些书面东西啊都是下面的人办的,你要需要我可以找人给你印出来,反正就是女的呢最后多分了两万。”
“你是说姐姐赔偿了四万,弟弟是两万?”
“嗯,因为当时就是签合同,有可能这个姐姐花了一些手段,先签了字,弟弟那么就吃了亏。”
“这是否有些不合理。”
江盛嗤地笑着说:“这其实没有办法,我们就这么多赔偿金,至于他们怎么分,那我们也管不了,再说,我们肯定是希望把字早些签了,如果拖的话,我们工程就赶不上。”
孟思期也表示理解,又问:“后来这个弟弟游胜华有来找过你们吗?”
“找过,不止一次,挺泼皮的,所以我才印象深刻,我们法律部都将白纸黑字的合同给他看了,他也闹不起来。”
孟思期点了点头,她在心里快速复盘整件事,那间门面房是姐弟俩当初花钱合买的,结果在获得拆迁赔偿时,却不公平,结合游胜华妻子徐红霞的证词,那就是姐姐一度以赡养老人为借口吞了那两万元。然而这就是两人矛盾的根源,也就是犯罪嫌疑人游胜华的杀人动机。
又问了些细节,笔录写完,孟思期夹好笔,收起本子,放进包里,起身微笑说:“今天太感谢江总的配合调查,那我先走了。回头如果需要什么资料,希望江总帮忙提供。”
“思期,”江盛也站了起来,“中午在这吃个饭。”
“不好意思,还要回去述职,下次有机会吧。”
江盛眼神有些微灼地看着她,像是近距离上下打量她的全身,高挑身材,黄金身形比例,风衣敞开,橄榄绿警服非常贴身,通通映入他眼帘,他嘴角含笑:“既然这样,就不挽留了,那我送送你。”
“真的不用。”
“我正好也下楼一趟。”他上前推门。
走进并不宽敞的电梯后,她故意靠着边儿站,然而江盛却似有意站在中间,几乎快贴近她,让她无法避开和他的距离。
每次电梯门打开,公司的员工都不敢进来,因此这下楼一直是两人,江盛身材比她高大,紧挨着站在她身旁,烟草的气息顿时就像贴着吹打在她耳畔。
她甚至感觉江盛偷偷在嗅她,气息很重,她心里特别不舒服,随着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两人一起走向大厅的门口,刚到玻璃门不远处,门口迎面走来三五个人,那为首的男人,长身鹤立,行走如风,孟思期一下子认了出来,是路鹤。
孟思期的眼神也正正好和路鹤对上了,他的眼神很淡漠,遥望却如深沉的海,沉稳而又内敛,带着淡淡的凉意。
然而就是很奇怪,那其中的光芒却像有穿透力,正在阅读她。
她噙起一丝微笑,以示招呼。然而路鹤等人就直直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
她正纳闷时,路鹤已经亮出了警官证,“你是江盛?”
原来是找江盛的,孟思期主动往旁边退了两步。
路鹤磁性而又正义凛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我是今阳市局刑警一队队长路鹤,经举报,www.youxs.org,请你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