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全都数清楚了,整整十二万两!”
陆世楷听得管家激动的声音,身子不由坐直了。
偌大一个大厅,满满当当的都是白花花的银锭。
他抚着几缕胡须,心情愉悦的同时,心中是止不住的惊讶:“这都是长宁县主送来的?”
“正是!”管家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大长公主身边的桂嬷嬷亲自领人过来的,的确是长宁县主所出的银子。”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陆世楷感慨道,“不过是三日的功夫,她便替我解了这燃眉之急!”
他是一脸笑容,兴奋之下,他一时不慎,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若能有这样的主母,可比那劳什子萧家嫡女好多了……”
“咳咳!”管家重重地咳嗽一声,眼睛朝着陆世楷背后瞟去。
霎时间,陆世楷背后一凉。
待他转身看去,却见一道高大的人影屹立在他面前。
“阿宴!”陆世楷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他慈爱地将谢宴上下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舅舅方才说话的时候。”
谢宴一开口,陆世楷笑脸一僵。
但他却在下一刻底气十足地问道:“我说的有错吗?那萧氏女年少时就一心利用你,险些害了你的性命,这样阴狠毒辣的女人,怎配成为你的妻子?你这些年莫非还心心念念着她?”
“我对萧珊并无任何男女之情。”谢宴皱眉道,“今后这样的话,舅舅不要再说了。”
陆世楷皱着眉,托着下巴仔细地观察谢宴。
突然,他恍然大悟,激动道:“你可是有了心悦之人?”
“我听岳明两兄弟说过,这些年你身边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除去长宁县主……”他一拍脑袋,高声道,“你心悦长宁县主!”
谢宴微不可察地躲闪一下,但却在下一刻又恢复了原样,依旧是一副冷淡神情。
“待来江南的目标完成,我便会与裴大将军前往边关。”他语气淡漠,“如今我留在长宁县主身边,一是因为对大长公主的承诺,二是因为还需要通过长宁县主遮掩我的行动。”
“仅仅是这样?”陆世楷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然而谢宴眼神未有一点波动,根本无法让人猜到心中所想。
没过一会儿,陆世楷就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道:“阿宴,男女之情,不一定是阻碍,像长宁县主这样聪慧的女子,与你甚是相配。”
“而且我都听岳荣那小子说了,长宁县主为你挡箭,她对你可是情深似海。”
谢宴眼神一沉,冷晲了站在门口的岳荣一眼。
岳荣缩了缩脖子,往自家大哥处靠拢了些:“我怎么觉得主子看我的眼神带着杀气。”
“定是你又说了让主子不高兴的话。”岳明都不用猜,警告道,“纵是陆家人,你也不能随意透露主子的消息。”
岳荣点头如捣蒜,小心翼翼地往厅内张望。
陆世楷仍在说话:“我虽然被皇帝困在江南一隅,但这些年来,我也暗中培养了不少人马,你不如将这些人全都带上?”
“舅舅不必替我担忧。”谢宴看向他时,神情温和了些许,“这些人留在江南保护您就很好,我这边自有打算。”
陆世楷抚着精心保养的胡须,好奇地看着谢宴:“你小子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水?”
“明州与润州最多能再撑十日。”谢宴缓缓道,“即便加固堤坝,也定然会有许多平民百姓会在此次水患中流离失所,而这……”
“就是我的机会。”
他抬头与陆世楷对视,这双与陆世楷记忆中极为相像的眼眸,让陆世楷无法说出斥责的话语。
沉默片刻,陆世楷无力地摆了摆手:“也罢,与其让他们成了世家的奴仆,倒不如跟你一块去边关,说不定还能争出一番功绩来!”
看着谢宴大步离开,陆世楷撑着桌面缓缓坐下。
最后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样便很好,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出了大门,两兄弟瞥见谢宴神情,互相对视一眼,愁眉苦脸地跟在了谢宴身后。
谢宴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面,他知晓自己这位舅舅最是体恤百姓,他见不得百姓受苦。
自己此举,细究下来……
未等他细想,耳边就传来了一道雀跃的笑声。
“谢宴!”
抬眸看去,窈窕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倚靠在墙上,双眸如湖水般清澈。
谢宴心弦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轻拨动了,他迅速垂下眼眸,将眼底的那丝悸动遮掩下。
“见过县主。”
谢宴恭敬地朝着顾宁行了一礼,除去那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他的行为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顾宁像是没看到谢宴脸上的冷淡神情,小跑着上前,凑近了谢宴。
“今日外祖母特许我出门,你可要保护好我。”
谢宴一愣,凉飕飕的目光立刻朝着春玉而去:“县主伤势未愈,怎能出门游玩?”
春玉快步退到了顾宁身后:“这的确是大长公主特许的,若谢侍卫有疑问,大可去找大长公主。”
站于顾宁面前的谢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就连岳明两兄弟都离得远远的,唯独顾宁笑容依旧。
在谢宴看来时,她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谢宴:“谢宴,你难道忍心让我孤零零的一人去街上游玩吗?”
一旁的春玉弱弱开口:“县主,奴婢还在呢。”
“你胆子小。”顾宁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怕那些心怀歹意的人还未近身,你便晕了过去。”
春玉一时噎住了,张了张嘴,最终是忍气吞声:“县主说得是。”
岳荣惊得瞪大双眼:“大哥,是我耳朵坏了不成?春玉姑娘胆小?”
“县主说我胆小,我便胆小。”春玉阴恻恻道,“你们也最好老实点!不要坏了我家县主的好事!”
岳荣捂着嘴,眼珠子转来转去。
他怎么觉得,县主就像是那饿狼,而自家主子,就是那柔弱无助的绵羊?
眼见着顾宁的魔爪即将伸向谢宴,岳荣当机立断,决定挺身而出。
但还没等他开口,嘴又被岳明捂住了。
“主子都没开口,你急什么?”
被自家傻弟弟以悲愤的眼神注视,岳明忍了又忍,才平息下怒火:“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
只见谢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上依旧布满寒霜,但独独他露出的那截耳尖,正红得滴血。
此时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柔情。
岳荣大吃一惊:“大哥,你不是说主子心悦萧家……”
“呸呸呸!”岳明赶紧捂住了岳荣的嘴。
两兄弟在春玉的怒目而视下,一声不敢吭,像是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候在一旁。
顾宁余光瞥了眼他们,但她如今体内的灵气,实在不足以让她听清几人的话语。
很快,几人便被她抛之脑后。
她笑得眉眼弯弯:“我思来想去,这么多侍卫中,也只有你一人能护我周全了,更何况这是外祖母的吩咐,谢侍卫不会还要推辞吧?”
“县主有令,属下不敢不从。”谢宴一板一眼道,“不过县主伤势未愈,不可在外久留。”
“那可由不得我。”顾宁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还得看那人想要与我说多少话。”
谢宴还未开口,便见顾宁步伐轻快地往前走,只得快步跟上。
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他在顾宁面前,已是一退再退。
因着来到江宁的难民逐渐增多,城内虽然繁华依旧,但随处可见的衣衫褴褛之人,还是在繁华的府城上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顾宁的步伐渐渐放缓,她的神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也不知明州与润州情况如何了。”
听得这道轻飘飘的话语,谢宴几乎是脱口而出:“当地百姓已经搬离,但洪水却无法搬离,不出意外,十日后,被困在两地的洪水将会直奔江宁而来。”
顾宁皱着眉,心底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未能细想,她已经被谢宴牢牢地护在了怀中。
只听谢宴声音冷厉:“你是何人?”
顾宁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脏污的小孩,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小孩的手中,还攥着一样东西。
瞧着那熟悉的色泽,顾宁明白——鱼儿上钩了。
“我……”小孩明显被谢宴吓坏了,想要说话,却不停地打嗝。
“不要着急。”顾宁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道,“你慢慢说,他不过是看上去凶了些。”
小孩含着两泡泪水,摸着空空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个小姐,让我将这个玉佩交给您,说她就在齐云楼等着您。”
她将玉佩递给顾宁后,便想要离开。
但她的后颈却被顾宁拎住:“别急。”
“我……”
“这是给你的跑腿费。”顾宁笑盈盈地将一锭银子递给她,“去买些吃食垫垫肚子。”
谢宴见她动作,眼神莫名,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化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