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热风自遥亭吹过,江婠绵晃了一下神,才惊觉刚刚似乎安姌和她说了什么。
应姌掩面笑着:“四妹妹是在想小公爷吧,大姐姐还用问吗?小公爷一定会来接四妹妹的。”
原来是问她这个,对上安姌羡慕的眼神,她笑容浅浅,不敢笃定回答。
華姌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大家看向她,她摇着扇子,装作不在意。
“我也得回去看账本了,回见。”華姌起身,朝她们颔首,丫鬟云佳跟了过来。
“二姐姐还用看账本吗?”江婠绵有些惊奇。
“二姐姐能耐的很,再难的账本都能一眼理清,所以她帮着大伯母管家。”净姌解释道。
云佳跟在華姌身边,问道:“二小姐怎么不跟她们多聊会?”
華姌睨她一眼:“聊什么?我说的她们能听得懂吗?”
華姌走后,下人来请江婠绵去一趟博照古今,老太爷想见她。
江婠绵跟着去了,她们姐妹也散了。
应姌回到院里,江芷芬就问她:“怎么样?”
“看着像个好相与的人,没什么官夫人的架子。”应姌如实回答。
“到底年纪还小,她身子不好,早几年发病时,大夫就说她空难生育,想来当年她说有人向她提亲,结果一场空,未必不是听说这个临阵退缩了。”江芷芬眼珠子转了一圈,拉着应姌的手,语重心长。
“应姌,阿娘这辈子能不能在江家扬眉吐气全靠你了,自我投靠江家,你三舅舅就一直看不上我们,如今连江丞都能回府了,看的就是婠绵的婆家之势,你可得与她交好,将来好谋个出路。”
应姌一一记下,应了。
江婠绵抬眼看了眼“博照古今”的牌匾,觉得她的祖父野心太大。
走进院里,江翁穿着寻常长袍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纳凉,看着已经睡着了,可老人家睡眠浅,听到动静就醒了过来。
“来了。”江翁懒懒开口,并不看她一眼。
“祖父。”江翁自视甚高,江婠绵还是规规矩矩请了安。
“嗯,让你的人出去。”
江婠绵愣怔,回头看了眼明珠,朝她点点头,明珠只能退下。
江翁躺在椅子上终于看向她,苍老的声音开了口:“你既是江家的子孙,与江家就是一条心,凡事都该以江家为首,江家的荣耀就是你的荣耀,你记着。”
江婠绵听得呆愣愣的,从前江家的荣辱她从未参与,凭什么将满门荣耀压在她身上。
“江家有伯父。”江婠绵淡淡说道。
“他为人刚直,只会行军打仗。”
“那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个嫁出去的女儿。”
“做好你的小公爷夫人,你就可以。”
夏天的季节总是无常,刚刚还晴空万里,此时已经蓄起了乌云。
“回去吧,快变天了。”
江婠绵心情沉闷的回到了前厅,只有做事的下人偶尔经过,外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他说他会来接她,江婠绵隐隐有了期待。
江丞夫妇已经入住了江府,再也不会回三花坊街的小院子了,江婠绵看着灰暗的天空,有些失落。
这样的天气,她不想一个人回家,雨水会打湿她的裙摆,让她显得很狼狈。
已经过了申时,魏浔还没有来,雨也已经停了,阿爹说魏浔大概不会来了,让她趁雨停了赶紧回国公府,免得淋了雨生了病,不好。
江婠绵上了马车,雨后的大街人来人往又多了起来,喧嚣了起来,下过雨的天气依旧闷闷的,热气从地上冒出来,钻进了马车里,江婠绵也闷闷的,她推开了窗户,即便只有热风,她也觉得舒心些。
街边茶摊聚满了人,不知在聊什么,十分热络,江婠绵想大概又是京城里哪个达官贵人的风月传闻吧。
马车经过,一个个熟悉的人名钻进了耳朵里,江婠绵让车夫停了下来,关上了窗户,直到差不多听出了来龙去脉,才让车夫启程。
明珠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抿紧了唇瓣,面白如纸,握着扇柄的手摩擦出声。
明珠不忍心,可是她安慰不了,这是个必经的过程。
江婠绵没有回府,她的车架停在了尚书府附近的街角,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明珠在马车里点了明灯。
“明珠,他是不是在表姐身边?所以他才没来接我。”
明珠没有回答。
江婠绵声音软糯:“为什么被抛弃的那个总是我呢。”
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少夫人,三爷心里本就有表小姐,你不是不喜欢三爷嘛,何必伤心呢。”明珠劝道。
江婠绵擦掉了眼泪,有些事她想亲眼见着。
她靠在街边的榕树上,抬头看着云遮月,其实看不大清,这大概是棵百年老树,枝繁叶茂,她只能从缝隙中看到一点月光,然后就被黑云遮住了,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等了多久,江婠绵脚站的累了,就蹲下身子,继续靠着榕树,明珠只是陪着她,静默不语。
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江婠绵赫然起身扒着榕树,探着小脑袋,看到魏浔策马带着海妧苒回了府。
门房见了立刻转身回府,丝毫没有闹出动静。
海妧苒似乎很是虚弱,站立不稳,靠着魏浔,两人的影子交叠,难分难舍。
尚书府这么多人,都找不到海妧苒,魏浔却能找到,江婠绵想,大概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她看着魏浔轻柔抚摸着海妧苒的脸颊,眉头紧锁的样子似乎很心疼,海妧苒双肩唯有颤抖,应该是在哭。
江婠绵也想哭,可是她哭了,又会有谁安慰她呢?哦,还有明珠。
她不知道为何要将自己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她大可以在府里等着魏浔,听他交代。
可她心里总有阴影,那份她不记得的阴影,她又想起百魅说的过往,她想,当年她看到的那个人和他的心上人,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躲在一边,不敢出现,独自伤心。
忽然,她悲从心来。
“明珠,我觉得我好可怜。”江婠绵轻声说着,整个身子都快贴在了榕树上。
“可怜什么?”
身后诧然出现的男声,江婠绵娇躯一震,猛然转身,力度大了些,也有可能是身后之人靠的她太近了,她生生撞上了他的胸膛。
“哎哟。”江婠绵捂着额头,觉得撞得不轻。
“我瞧瞧。”
陆珩拧眉,拿下了江婠绵的手。
黑云不知何时移开了,月光明晃晃地透过缝隙的树干枝叶,打散在陆珩周身。
江婠绵呆呆的,任由陆珩摸着她的额头,陆珩的手指凉凉的,轻轻的,摸得有点舒服,他的眼神专注,看的江婠绵脸颊红红。无广告网am~w~w.
江婠绵觉得,她可能真的撞得不轻,居然敢这么大胆,肆无忌惮地盯着摄政王。
陆珩看着她沉迷的眼神,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王爷,你在这做什么?”江婠绵呆呆地出声问他,居然没有说敬语。
陆珩眼眸幽深,手指依旧轻轻抚着她的额头:“找人。”
“犯人吗?”江婠绵脱口问出,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陆珩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陆珩笑容浅浅,没有说话。
江婠绵又呆了,她觉得陆珩笑起来真好看,看的移不开眼。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陆珩很自然牵起她的手。
江婠绵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低头看着陆珩的大掌几乎包裹住了自己的小手,她晃了神,只这一失神,她已经被动的被陆珩牵着走了,也忘了身后的魏浔和海妧苒。
明珠早已让车夫离开,自己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被拉长的影子。
街上只有他们。
等到她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时,也不好意思刻意抽出手,万一人家摄政王只是顺手一牵,她这么刻意,不是让摄政王觉得被拂了面子,难堪嘛。
“刚刚你都看到了?”
江婠绵看着陆珩高大的背影,猜想他问的应该是魏浔和海妧苒。
“嗯。”她点点头。
“你怎么想的?”陆珩似有迟疑。
江婠绵抬眼,看着陆珩精心雕琢般的下颌,没想到摄政王也有三姑六婆的时候。
不,摄政王这么问一定有他的深意,只是她思想太浅显,看不出来。
江婠绵落败地低了头:“我果然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她愤愤地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也是那个她逼嫁失败的一对有情人的绊脚石,所以被一脚踢开了。
陆珩忽然停住了脚转身,阴影笼罩住江婠绵,幸亏这次江婠绵机灵,不然又撞上了。
“和离吧。”陆珩言语淡淡,眼底却是不容置疑。
江婠绵傻了,刚刚摄政王说什么?让她和离。
“婠绵,他不是你的良人。”
婠绵......江婠绵一阵心旌摇荡。
那谁是我的良人?她鬼使神差差点就问出口了,心止不住砰砰直跳。
江婠绵赶紧低头,避开了陆珩深邃的眼眸。
过了良久,陆珩似乎在等她的回答,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江婠绵的手背。
“我不能和离。”江婠绵声音闷闷的,倍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