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鬼打墙?”“设迷阵了吧。”“为什么罗盘没有显示?”……质疑声越来越多。徐三白心里莫名烦躁,刺耳的话音就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一点点割,终于在第七次原地踏步后爆发。“觉得我走错了,你们自己找啊!”他大声驳斥,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四周只剩他一个。“幻境?”徐三白立即抽出法器,警惕地望着两侧遮天蔽月的古木。天空不知何时洋洋洒洒掌心大小的雪花,耳边聒噪的声音渐渐消失,随之是一阵由远及近欢快的圣诞歌。“不可能,现在还不到十二月。”他拍住耳朵,照样还是能听到歌声。茂密丛生的树林不知不觉扭曲变形,歌声中又夹杂了许多沸腾嘈杂的人声,都在谈论圣诞节该怎么过。这些声音穿透耳膜直击大脑,疼的他头痛欲裂雪地里打滚,滚了一圈又一圈,鼻间忽然飘来一阵蜂蜜蛋糕的香味。徐三白艰难睁开眼,就看见另一个自己拎着两盒蜂蜜蛋糕,脚步轻快地走过,他紧盯着“自己”离开的方向,山中树木自动分出一条路,一栋三层小院突兀立在林中。望着那无比熟悉的院子,徐三白的脸急速煞白,奋力想要抓住另一个自己,“不要,不要去……不要!!!”嘶吼声响彻林间眼前画面迅速翻页。蜂蜜蛋糕啪嗒掉进血泊中。院子里横着三具尸体,最小的还不会走路,早上他出门前,鼓着腮帮捏住他小手指,努力喊出第一声“爸爸”。“咔咔咔!人类可真有趣。”屋顶上坐着一只土黄镰鼬,锋利的爪牙沾满他妻女妹妹的血,绿瞳闪烁,对他现在这副绝望的表情相当满意。“为什么?”徐三白撑着膝盖踉跄两步起身,和另一个抱住妻儿尸体的自己用尽全力吼:“为什么!”他见它受了伤,没有攻击人的意思好心带回家,白天,他的女儿还曾喂它吃过东西,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觉得吵就杀掉咯。”镰鼬挠挠耳朵,舔.舐利爪上的血,咧开嘴迅速朝他扑过去,“接下来就是你了!”“果然就该杀了,一开始杀了就没有这些事了,杀了,必须杀了!!!”失去亲人的恨意在心口猛烈翻滚,徐三白抓住那只镰鼬用力磕在门口台阶上,握紧手中的剑一刀一刀又一刀,直至镰鼬一口气不剩,满身满脸妖血,最后割下它的脑袋,拆得七零八碎。“……原来如此。”巫颜玉立在树尖目睹全过程,啧一声摇头,“真是个麻烦的人类。”“就是啊,我感觉现在脑子里都充斥着这天师‘杀掉’,‘全部杀光’的声音。再这样下去,他没崩溃,我都要受不住了。”四只眼睛两张嘴的中年男人头疼得不行,抱着脑袋哐哐撞树缓解症状。“再坚持一下嘛。”巫颜玉拍他肩,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撒娇,“我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四眼你了。”依靠……四眼立马挺直腰杆,又觉得自己可以了,继续加深幻境力度。巫颜玉一边喊“加油”一边后退,各个地方来回转,战况有好有坏,但基本都在预想范围内。他们和天师不相伯仲,这场战事估计会长达数月之久,但最后必须是他们胜利,这样才有谈判的可能。大致扫了眼目前的情况,巫颜玉跳下树尖。没想到,转身就遇到现在根本不想遇见的人。“哟!”他故作轻松冲对方打招呼,“得有大半年没见了吧?过得还好么。”黎行:“他在哪儿。”巫颜玉慢慢放下手,“抱歉啊,第一回合,他暂时还不想见你,怎么也得……第二回合。”“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黎行审视着又问。巫颜玉嘴边漾开笑,依旧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当然是他,我现在可没那个胆子敢做他的主,我劝你也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别觉得季夏还会和从前一样。”话只提醒到这儿,巫颜玉大摇大摆离开。黎行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向远处山顶,树叶茂密繁盛,看不清那一处到底有什么,却能感觉到季夏就在那里,默默注视着他。*第一回合,果然如巫颜玉所料,从初秋持续到了深冬,甚至有延长的趋势。天师协会又陆续向各分部抽调人手,总部大楼时常通宵,部署作战会议。在长达三个月的拉锯战后,终于有人发出疑问,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是想入侵我们的世界?既然如此,不该只是赤练山暴动才对。”“我倒觉得这还只是对方做的一个实验,在试探我们究竟有多少实力。”“感觉完全就被对方耍着玩儿。”“现在的问题,赤练山发生暴动之后,其他地方也在蠢蠢欲动。还有相当一部分不受控制的妖鬼也想来分一杯羹。”“真要是所有妖鬼群大暴乱,人类就彻底完蛋了。”……商讨来商讨去,也没得出有效结果。众人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对方忽然停手,封锁了赤练山所有入口,休战!?这对眼下来说倒也算是件好事,而没等他们暂时喘口气,其他地方又陆续发生暴乱。接二连三,协会内部到处充斥着压抑紧张的气氛,就连钟时琴这样以超度为主的天师也被迫去镇压收妖。不止外部因素,内部也开始怨声载道。“说来说去,不还是一年前那事闹的。”“要不是极端派到处散播僵尸王即将出世的消息,搞得人心惶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现在好了,人家僵尸王真打算来灭咱们了。”……“几位不满?”黎行恰巧经过听到几名天师私下交谈,“有不满向上反应啊。”几人纷纷垂下脑袋,缩着脖子当鹌鹑。黎行冷呵一声,径直推开总部会议室大门,挤开侃侃而谈打算从哪里进攻赤练山的天师,双手用力拍在桌上,“各位有时间坐在这里,不如亲自去趟现场看看?看看其他天师因为你们愚蠢武断的想法有多狼狈。”“黎行!你不过四品,敢这么跟大天师们说话!”“大天师?”黎行仰天大笑,“如果这场暴乱,天师最后还是输了,不知道在座有几个能担起这个责任?”话问出去,全场噤声。钟时琴和其他小天师趴在门外,见他闯入会议室去质问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天师,心都快吓跳出来。室内沉寂半晌。圆桌正中间,头发花白的紫袍天师缓缓睁眼:“依你的意思,讲和?”“我不过四品,哪比得上诸位,决定权在你们手里。”黎行不接他的话并将这个皮球又踢了回去,走之前提醒:“对方可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黎行一语成谶。第二年初,雪还未消融,赤练山上的妖鬼在僵尸王带领下开始往山下进攻。黎行也在这一年重新见到季夏,却是在双方阵前,众目睽睽之下。第46章 计划初见成效,谈和,联姻!在此之前,黎行设想过无数重逢时的场景。街头某个拐角,大雪漫天的护城河岸,初次见面的便利店……不管哪种,再次相见,季夏都会冲他莞尔,笑着说一声“好久不见”,问他“最近过得还好么”。当然,现阶段作为敌人,剑拔弩张的场面也想过。只是每每到这,都会被他选择性忽视,私以为他们不会走到这一步。他总是安慰自己,只要这件事在预想范围内,就不会糟糕到哪儿去。事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早在他放手,将季夏生生推到对面时,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可是怎么说呢?哪怕事实摆在面前了,依旧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季夏自始至终戴着那副面具不露真容,是不是也为了保护他。“第二回合,开幕。”熟悉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季夏抬抬手,身后不远处竖起一根冲天木桩,破布似的人绑在木桩顶上随风摇晃。“徐师兄!”有天师眼尖认出人身上那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烂道袍。徐三白的道袍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袍角处用彩线绣了三色堇,据说是亡妻生前给他绣的。之前总嫌弃三色堇与自己天师形象相悖,穿一次就闲置了,妻子死后反倒日日穿着。道袍洗的发白,三色堇依旧鲜艳如初。数月前正式开战后,包括徐三白在内不少进入赤练山的天师失联,众人一度以为他们惨遭妖鬼毒手,没想到竟还活着!“第二回合。”季夏横着手向后方,目光紧盯对面一众天师却一次都没有看黎行。他问:“就用这天师的血点燃可好?”最绝望的事,莫过于给了希望又要将其在眼前掐灭。天师,尤其是小天师们闻言躁动,急地劝几位主事的师兄,“徐师兄和其他师兄弟还在他们手里,现在万万不能打啊。”历经第一回合长达数月的拉锯战,老实说他们已经累了,这场战役再继续下去也毫无意义。最好的结果,两败俱伤。可是有必要走到那一步么?比起妖鬼群团结对外,天师内部逐渐产生分歧,原本偏向极端派的天师认清现状后开始思考,目前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值不值得这样做?既然不值得,为什么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吕方瞥眼身后对现状忧虑不安,继而有意识去反思的天师,收回视线和黎行隔空对视一眼。这场战役多少还是带来了些效果。然而只是这样还不够,情况如果就此好转,过不了多久又有人重蹈覆辙,往后再出现类似事件依旧还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必须要让他们彻底明白,做事需得三思后行,万不能钻入死胡同。极端想法只会带来连锁悲剧。收到师兄暗示,黎行攥紧手中的剑,出乎所有人预料,突然对僵尸王发动攻击。利剑裹挟着山风,零星两片长叶飘落,裂成数瓣。天师中相当一部分人只听闻黎行武术极高,积分排行榜与第二名拉开一道天堑,真正见过他动手很少。在此之前,不少人都认为传闻与事实不符。如今真正见识到才明白,传闻不足事实十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