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两条线，成则生，败则死。苏离虽有预感苏唐当年修炼六祸禁诀的过程绝不轻易，但也从未想到是如此残酷。
“这种功法……小叔你居然也有胆子修炼。”
“哈，你不觉得奇怪吗？”苏唐微微一笑，调整了一下腿的位置，“当年徐东来将我赶下山，我虽然心有怨怼，但那么多年来并未主动找他的麻烦，因为在上山之前我早已明白他的规矩，若在他的试炼中失败，便意味着我失去了戮血刀法的使用权。而当日我会落得如此下场，便证明我的武学天赋实际上极为一般，但看如今，无论是根基，内力，刀法，我都将徐东来远远抛在身后了。”
苏离低声说道：“你明明都还没跟人家打过……”
苏唐倒是不恼怒于他的拆台：“到我们这个层次，观他指导的结果就能判断出本人刀道进展到了何种程度。这几十年来，徐东来对轻羽刀法虽有颇多改进，但其根本不变，若是这样，他便永远不可能胜过我的天险刀诀，唯有他真正将轻羽，戮血两套刀法相融的那一刻，才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六祸禁诀功劳不小啰。”guwo.org 风云小说网
“可以这样说。”明明大日晃晃，苏唐还是打了个哈欠，道，“六祸禁诀是门速成的功法，在修炼这门武功的前两年里，只要熬过了最开始也是最危险的一关，接下来两年内修炼者的武功可以说能一日千里，会进入一个快速增长时期。我在突破到上三品之前，几乎是以一年一品的速度在武道一途上进步。当然，凡事有利就有弊，六祸禁诀能助人快速增长修为，但同时也限制了修炼者的上限，这本是一本并不完全的功法，最后的一部分的空白，注定了修炼六祸禁诀之人无法突破到真正的一品大宗师境界。”
“一品……对我来说还真是遥远啊。”苏离倒不觉得这算是什么极大的缺陷，“放眼整个大明，抵达一品之境的人也就寥寥数个，小叔也不用灰心。”
苏唐似笑非笑地看了苏离一眼：“我当然不用灰心，就算我突破不到一品境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杀不掉一品大宗师。”
“啥？”此言一出，却是几乎颠覆了苏离对武道的认知，“可……武道一途，不是走得越远，每一品的差距就越大吗，二品和一品该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才是。”
“境界和战力不同，战力和杀力也不完全相关。就算是手持利刃的孩童，也能在极端条件下杀掉一个毫无防备的四品武者……当然，上三品就不行了，成就上三品的武者身遭会自动生成一道护身罡气，不受外物影响。”苏唐提起手边的酒壶猛灌一口，继续说道，“再举一例，蜀中黄家一向不以武道修为著称，然而他们研制出的无毒无色无味，烈性非常，就算是上三品的高手也不愿与之结下仇怨。前朝太师花甲子时间在天山上静修，一身修为堪称绝顶，最后却与一位境界远不如他，但杀力极高的无名剑客同归于尽，足以证明我所言非虚啊。”
“那小叔就是杀力高于境界的那类人了？”
“我嘛，哈……”苏唐轻笑一声，并不回答，只是将酒壶轻轻放下后慢慢站起身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说。我即将离开此地了。”
“什么？”忽闻离别宣告，苏离心头一惊，猛地站起。而苏唐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侧，一手按住苏离肩膀：“坐下，那么激动做什么？”
“小叔你……你明明……”
苏离思绪混乱，连话都说不太清楚。这三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与苏唐之间亦师亦友的感情逐渐稳固，作为苏家养子，苏离在家族之中最亲近的亲人，往日里只有苏还真和苏崇宁两人，而他名义上的养父苏长云常年离家，每年与苏离的会面不过寥寥几次，每次会面时甚至没什么可聊。至于苏崇宁，苏离在幼时两人相处时日倒颇为长久，但随着苏崇宁受朝廷任命镇守边疆，两人也是聚少离多。偌大一个家族，除了苏还真以外，如今能与苏离朝夕相处的亲人，就只有苏唐一个人。
“你想说我之前与苏无疆那个老头的约定吗？”苏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道，“放心吧，既然我承诺不会深入京都寻仇，至少在这一年内，我会遵守约定，不入京城之门。但同时我也不可能完全指望苏无疆会真心帮我找人，到头来还是要我自己费心思。”说到此处，他不由叹一口气。
“小叔。”苏离吞吞吐吐，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道，“虽然你一直有意遮掩，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
“问吧。”
“北地三百斩，真的是你所为吗？”
北地三百斩，最残忍的一言，最不愿提起的回忆，苏离明显感觉到小叔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猛地一颤，甚至他的瞳孔都在听见这句话后紧缩一瞬，对一个二品宗师级别的高手来说，这种无法控制身体细节的情况可以说少之又少。到底当年发生了何事，能在这位历经风霜的高手心中留下如此阴影。
“北地三百斩，这就是你们对这件事情的称呼吗。”苏唐静默片刻，松开手，坐到了苏离对面，“是，人是我杀的，三百个人，无一遗漏，全是我杀的。”
“为什么？”虽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苏唐承认罪行，苏离依旧难以置信，最亲近的亲人之一，竟真是制造凶案的罪者，“小叔你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我不像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哈，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杀人时的场景。”苏唐脸上的苦笑，似在嘲弄苏离的天真，亦是自己半生的无奈，“北地三百斩，好名字，这是你阿姐告诉你的，还是苏无疆说的。”
“你……”
见苏离一时气结的模样，苏唐挥了挥手：“别那么生气，坐下来说话吧。”
苏离冷哼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苏唐则沉默片刻思考该如何措辞后，讲起了那段近三十年前的往事：“你可能觉得我这样的江湖人，恩恩怨怨都该荡气回肠，复杂难论。但事实上，我的故事，或者说我的仇恨非常简单，简单到你几乎难以置信。不过若要将这回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倒还真要花费不少精力。”
苏离脸色稍缓：“我有足够的时间。”
“那就好。”苏唐简单说过一句，边饮酒边继续讲述道，“我是你的小叔，那只要你智力正常，就该知道我是你祖辈那几个老登中一人所生。而我的生父，就是苏道文，苏家上上代的嫡子，但不知为何没有继承苏家家主的位置，甚至还被发配到北地的分家待了数年。这其中究竟是有政治斗争还是其他原因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而反正结果就是那老混蛋在驻守北地的这几年间遇到了我的母亲，两人相识相恋却没有正是结为夫妻，不过我，还有我的小妹还是因此诞生了。”
一者称呼为母亲，一者却是直呼其名，苏唐对亲生父母的态度显而易见。而苏离更是看出，这个粗豪凶悍的男人唯有在谈起自己的母亲和小妹的时候，神情才会有一丝柔和之意。
“我的小妹比我小上两岁，相比于我，她更加不幸。因为我降生的时候，苏道文尚驻留北地，与母亲虽然没有太多见面机会，但至少一家有时还能团圆，我对他的身影也还有一丝微弱的印象。但就在我小妹诞生几日之后，苏道文便接到家族来信，不得不自北地回到苏州……这听起来是一件好事，但他却并未带走我们三人。因此小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父亲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