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郡的晨,即便比起中宫来,其热闹程度也不遑多让。所以天还青黑未亮的时候,这郡城之内,已经有不少的人开始外出忙活了。
昨晚的那场骚乱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附近偶有交头接耳的小贩低声议论,言语间充斥着对昨晚打斗之激烈的想象,毕竟木郡内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规模的械斗了。
可若是他们知道昨晚之事牵扯到的是哪几个人物,只怕要震惊得合不拢嘴了。当然,这些都是在后世才有人传开的话题,现在嘛,只增小道闲话罢了。
此时此刻,古语尘站在一栋不起眼的民宅大门前,双手垂落,肩膀耷拉,眼神里透着些许茫然。
这民宅自然就是他前段时间一直居住的地方了,此际已是人去宅空,大门开敞,本就简陋的屋内已然毫无人气,只有附近的鸟儿偶尔传出的叽叽喳喳声。
“看样子他们已经连夜离开这里了,我们也启程吧。”天无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提醒着古语尘他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我知道了。”古语尘微微叹气,转过身来,忽然又抬头看向不远的某处:“我还要去拿个东西。”说完,他便径自小跑向街头拐角旁的一棵老榆树。
天无熵赶紧跟上,快走了百十来步后,便看到当朝太子利索地爬上一棵近百年光景的粗壮老树,然后钻进茂盛的树枝叶里,掏腾出藏在其间的一套木甲。
“这。。。”天无熵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该不会是要穿上这木甲上路吧。古语尘却是冲他笑笑,然后迅速验证了他的想法,在树上便把木甲、木盔以及那个削弱版的祭星都整个穿戴上了身。
“小心!”在天无熵惊慌的喊叫和奔跑下,古语尘又从树上猛地跳下,落地的瞬间身子一斜,将力道卸去大半,再在地上一滚,又借势站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利索,倒是出乎天无熵的意料。
古语尘微微含笑,对天无熵露出的惊愕之情很是满意,他双手扶正略有些歪了的头盔,对天无熵道:“走吧!”
“太子好身手。”天无熵先是夸赞道,而后又说:“不过此行路途遥远,这木甲将徒增负重,更有可能引人注意,或会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古语尘停下脚步,侧过身来,将小手用力叩在木甲上,发出‘噔噔’的声音,说:“此甲不重,可护我周全,我很喜欢,要穿回中宫去。”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天无熵无奈摇头,也只好任其去了。
木郡和渐镇虽然隔得并不远,但横在二者中间的却是有山也有河,山曰曲山,这河自然是秦莲河了,一山一河,导致从从木郡前往渐镇的路途并不顺畅,两人得先从木郡往西北方向,走到秦莲河边的渡口,然后再在渡口乘船横渡秦莲河,过了河后,还得在曲山上沿着山路向上走个小半天,才能到达渐镇。
木郡到渡口的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概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这才走到一半,古语尘的额头上便渗出细汗,喘气声也起了变化。
“天掌殿,为何你不用天系玄法赶路啊?”古语尘终于忍不住问道,在他的认知里,这等玄法师应该是能轻松开启天门用来赶路的。
“启禀太子,你有所不知,这天系玄法的天门,是所有玄法中最难修练的一门,也极耗玄力,若非紧要关头,天门实无必要启用。”天无熵笑着解释道。
“那依你的本事,遇上敌人的话,能开多少次天门?”古语尘又问。
“那得看距离了,距离越远,能开的次数就越少。”天无熵讲。
“若是在百步之内呢?”古语尘好奇地又问。
“若是在百步之内,老朽不才,半柱香的时间,成人大小的天门任开,没有压力。”天无熵颇有些自负地讲,虽然略有些夸大的成份,但出入倒也不大。
古语尘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心念道:“好像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看到古语尘的反应,天无熵生怕眼前的太子低估了天系玄法的实力,赶紧又补充道:“天门耗费的玄力着实太大,每一个天系玄法师体内蕴含的玄力,都会远远超过其他几系,这也是为什么我天系玄法从来都只能专修其一,而不像其他几系,可以数系兼修。”
“原来如此。”古语尘细细回想,好像他的老师长孙九羽也并不会天系玄法,“那要是,同时开多个天门呢?”
天无熵的表情略有些抽搐,但仍是一本正经地回道:“太子,这世上尚没有能同时开双天门的玄法师。”
古语尘又‘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天无熵心道不妙,这太子不大了解玄法,似乎并不明白几大玄法的奥妙之处,这下只怕是要大大降低对天系玄法的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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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此,待他登基后天系玄法的发展恐会步履维艰,普天之下,天系玄法师本就人数极少,再失去皇室的支持,那只怕要步山系玄法的后尘了,须知,当年山系玄法正是因为皇室的原因,导致其日渐调零。故为了量天殿的未来,天无熵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强调下天系玄法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时,古语尘却又兀自开口道:
“要是那天你们在就好了。”
天无熵微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说:“太子可是指夹中谷一战?”
“嗯,如果你们在,父皇、母后,还有那些拼了命的清宁将士,应该都能活下来的。”古语尘眼神黯淡,语气里遗憾之意尽显。
天无熵微微叹息道:“夹中谷一战,仅仅水、火二系玄法师在,这水火二系玄法,单打独斗最为凶猛,可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却远远不如其他几系。只可惜我天系玄法对修练者的要求极高,修行之路也极为艰难,如今这世间的玄法师里,天系玄法师已是十不足一了。”
古语尘的思绪在遭难的当天来回窜动,许多鬼族被凭空出现的水团给困住口鼻导致生生窒息、被火龙缠绕活活烧死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若是能再多些不同系的玄法师同行,那夹中谷一役的结局可能会不一样吧。
清宁作为汀茫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千年来能屹立不倒,不正是因为玄法的存在吗?可万事没有重来,古语尘只能黯然神伤。
“对了,那自己能不能修炼玄法呢?”古语尘忽然想到,虽然父皇一直只许他和古妍旎学习文质一道,但现下看来,学武才能自保!才能救人!!眼前这人既然是量天殿掌殿,天系玄法又如此强悍,那自己能不能跟天无熵习得此系玄法?
古语尘眼睛一亮,当即问道:“天掌殿,那我能不能向你学习天系玄法?”
天无熵听罢,双眉上扬,表情略有惊喜,他道:“若是太子想学,当然可以,只要能悟得天系玄法之奥妙,进了此门。以太子的聪慧灵根,日积月累的修练之后,自然能把天系玄法使得更加出神入化!”
天无熵内心还是极其希望当朝太子能修得天系玄法的,但他也没敢把话说死,这天系玄法,难就难在入门,若是悟不到精髓,开不了天门,纵是在这一途花再多的时间、精力,也是白搭。他的孙子天泰影便是个例子。
古语尘却是不知道这许多的,听到天无熵应允了此事,心里便欢欣鼓舞了,脑子里瞬间联想到自己能拉开一大片天门,吞噬掉那些杀害了父皇母后的可恶鬼族的情景。
忽地,他又想到木归山和木若从悬崖上纵身跃下,在林木高树间快速飞驰的情景,于是又问:
“清宁的玄法,比起栖木国的猎侠技艺,如何?”
“栖木国猎侠?”天无熵细细思索一番,似是在回想以往和那些猎侠的交手经历,片刻后,他才开口道,“猎侠中的强者,来去皆是无影无踪,手中的暗器更是五花八门,若是单论暗中刺杀偷袭,我不如他们,若是正面较量的单打独斗,双方都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老朽不惧任何猎侠。”
古语尘听完,故意将脚下步子迈大了些,手臂也扬起得更高了,忽然他左手手臂一弯,将戴在手臂上的‘暗器’--祭星对准天无熵,刹那间,一颗木珠弹射而出,‘啪’地打在了天无熵身上,饶是天无熵这等玄法高手,竟也没有做出半点反应。
“果然如此。”古语尘嬉笑道,然后将发射出去的那枚木珠捡了回来。
天无熵见状,哑然失笑道,“太子好准头!”
两人如是一路前行,在偷袭天无熵成功后,古语尘对手臂上的削弱版祭星越发爱不释手,路上的微微冒尖儿的花草、飞舞的蝶蜂、飘落的树叶,都成了他瞄准发射的对象,实在找不到目标的时候,他便让天无熵扔起石子,自己则举器射击。
原本个把时辰便能走到的渡口,愣是生生走了两个多时辰,临近巳时三刻才到,好在今日过河的人也不多,两人到渡口后,正好凑齐一条十人乘坐的渡船一半的人数。
这船上的五人分别是一个中年樵夫,挑着两截大圆木头。一个手持画扇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个仆人,仆人脚边放着一个木箱,另二人便是天无熵和古语尘了。
艄公是个年轻汉子,似乎也等了许久的客,早已是百无聊赖的状态了,见又来二人上船,他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吆喝一声‘走咯’。随即用长杆挑开固定船只的绑绳,再往岸边一撑,不大的小船摇晃着向河中央荡去。
站在秦莲河的东岸边上,能清楚的看到对面曲山的影子,曲山有两条山脉,一条东西向、一条南北向,东西向的山脉发源自涣镇,自西向东逐渐变低,另一条南北向山脉,自北向南逐渐变低,两条山脉的交汇处,便是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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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驶到河中央的时候,就差不多能看到那不是很高的山顶之上渐镇的影子了,渐镇虽是木郡的主城,但比起木郡来,渐镇却要小得多,大概只有木郡四分之一的大小。渐镇的外围是灰白色与灰黑色交错的城墙,从城墙的一角,升出一脉极为奇特的粗壮树枝,远远看去,那粗壮树枝仿若一个阶梯一般,层层往上,像是要冲入云霄,登天成仙。
古语尘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粗壮树枝,小手遥指渐镇方向,兴奋地问:“那是什么?”
天无熵笑了笑道:“那个地方便是渐镇了,城角升出的一方树枝,是渐镇著名的登仙台,也是一处奇观。”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渐镇了吗?真是奇怪,这个城只怕还没有这个树枝大吧。”古语尘远远看去,见那树枝的宽大几近城墙的一半,不免暗自惊奇。
同船的一个中年樵夫‘呵呵’一笑,张口道:“小少爷第一次去渐镇吧,渐镇可不小,是那树枝太大,上面还建了一座庙呢。香火好得不得了!”
“华胥青鸾飞,满河星辰来,问仙何处有?欲往登仙台。”中年樵夫话刚落音,同船年轻公子的吟诗声便朗朗传来,这男子锦衣华服,手摇画扇,满面含笑地望着渐镇,看得出来他对于渐镇的这处名胜之景,内心满是自豪。
“好诗!好诗!当真别有一番境界。”中年樵夫憨笑着,冲其竖了个大拇指。
年轻公子‘嘿嘿’一笑,看着中年男子袒露在外的些许腱子肉,道:“瞧你这樵夫一身蛮劲,倒也知诗意境界。”
中年樵夫乐呵一声,笑道:“诗意境界啥的我自是不知,但是公子的气宇非凡倒是亮我耳目,所以公子所吟之诗,自然也是境界非凡了。”
年轻公子听罢笑意更甚,当下便对这中年樵夫拱手道:“承让承认!不过借花献佛罢了,在下渐镇岑陵,敢问兄台高姓?”
中年樵夫连忙还礼道:“岑公子多礼了,鄙人乃木郡村野樵夫,姓李名萧。”
年轻公子道:“无妨无妨,李兄这是要去渐镇卖木材?”
李姓樵夫拍了拍担子下的两捆木材,笑道:“正是,花了几天时间,总算砍下了一棵碧青树,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碧青木?”岑公子惊诧不己。
“碧青木砍下来后,得先放个十天半月,然后木材颜色才会慢慢变成青色,这两根木材我前几天才刚刚砍好,所以现在自然还只是正常的木材颜色。”李姓樵夫解释说。
“碧青木可是上等的木料。”岑公子盯着那两捆木材左看右看,表情有些摇摆不定,他用指甲扣着其中一根木头的表皮,又一次确认道:“这确定是碧青木?确实一点儿也没变色啊。”
李姓樵夫表情坦荡,以毋庸置疑的口气道:“千真万确!”
“看,这里有一点儿蓝色!”古语尘蹲在地上,惊喜地指着木材底部的一块指甲大的蓝色部分说。
岑公子连忙蹲下来,朝着古语尘手指的方向细细看去,又反复用手指拭擦几遍,这才大喜道:“果然是碧青木!李兄,你这两捆木材我全要了,你开个价。”
李姓樵夫先是一愣,然后也是喜上眉梢:“这倒是好,省了许多事,今日和岑公子有缘,这碧青木我也给你报个实诚价,五十两银子如何?若是放到城里卖,加上吃的、住的、缴官的,怕是要卖到六十两逃不了。”
“五十两?”岑公子皱了皱眉,转头对身边的仆人问道:“身上还剩多少银两?”
仆人回:“大概还剩三十两左右。”
岑公子点点头,对李姓樵夫说:“无妨,这三十两你先拿着,待你将这木材挑到我府上,再结给你剩下的二十两。”
“好嘞!”李姓樵夫倒也爽快,笑着应下,便和那岑公子的仆人点银两去了。
船上本就五个乘客,其中三人做了笔生意,气氛顿时融洽了起来,几人有说有笑,家常里短、江湖传言什么的愈聊愈宽,那撑船的艄公也时不时的打诨插科,直惹得众人嬉笑不己,古语尘自然是听得起劲,而天无熵却始终只是微微含笑,不开一口、不说一句。
几人之中当属岑公子话题最多,话里话外无不彰显着他的见多识广和学识人脉,看样子在渐镇也是一方大家,除了天无熵外,身边几人都是将他捧得紧,这岑公子见众人里只有天无熵一直超然于他们之外,心里慢慢地也有些虚荣自尊交并作祟,他有意无间地向天无熵瞟了两眼,忽然故作神秘地对众人道:
“你们可知最近渐镇有一桩大喜事?”
“甚么喜事?”李姓樵夫接话追问。
“清宁的妍旎公主,已经到渐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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