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这半年多小丽都没怎么回过娘家,一是她在新安镇又开了一家理发店,生意好到她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八九点才能关门收摊,二是刘翠凤知道小丽在娘家村里还有个儿子,怕她回去次数多了心里挂念不下死灰复燃,所以即便是回娘家也都是让陈冬泉陪着,两人回去吃个饭也就赶快回来了。

嫁过来以后小丽才知道陈冬泉在外面还有三四万的欠款,就连娶自己的两万块钱也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自己和他好好过日子,好好挣钱,再多的钱也能挣出来不是。陈冬泉昨天晚上半夜才回来,每次跑车回来他都在外面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再把脏衣服提回来交给小丽。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小丽早早地起了床把陈冬泉换下来的“黑衣服”都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之所以称之为“黑衣服”是因为小丽也实在不知道这些衣服本来是什么颜色,总之洗一水就能淘出二两多煤面子来,真要是都攒起来估计家里一冬天烧的煤都洗出来了,小丽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就溜溜达达的出门上街去了。

当你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时候总是感觉空气都是香甜的,就像现在的小丽一样,她能真切的感受到所有的好运都在自己身边环绕,她的生活也总是越来越好了,每天虽然都很累,可她却是开心极了。小丽刚刚打开店门,口袋里的小灵通就响了起来,这也是陈冬泉给自己买的,为此她还说了陈冬泉好几次,

“喂?”

小丽边接通电话边慢悠悠的把门上的锁头取下,可电话那头却传来牛利明急促的声音,

“喂,小丽,你快回来一趟,爸爸早上摔倒了。”

小丽听到哥哥这样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久久回不过神,

“小丽,小丽,你听到没有。”

“啊,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怎么就摔倒了啊,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

小丽匆忙关上店门,一路小跑着回了家,此时陈冬泉还没有醒,小丽赶忙在陈冬泉身上拍了两把,

“快点起,跟我回家一趟,跟我回家一趟。”

陈冬泉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着一旁翻箱倒柜的小丽也不禁问道,

“怎么了这是,着急忙慌的你找什么呢。”

“爸爸早上摔了一跤,哥哥让我赶快回去一趟,你快点起。”小丽边翻找着衣柜里的抽屉边问道,“咱们攒那三千多块钱呢,怎么没有了,我明明放在这里了呀。”

陈冬泉闻言只是轻轻挠了挠头,却并未说话,只是慢慢悠悠地摸过一旁的秋衣穿了起来,小丽找了半天也不见一毛钱的身影,赶忙回头问陈冬泉到,

“钱呢!咱们辛辛苦苦攒了好久呢,钱呢!”

见小丽着了急陈冬泉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前几天姐夫跟我拿走了。”

“姐夫?”小丽迟疑了片刻,又转而怒道,“他们什么家庭啊!用得着跟咱们借钱吗,肯定是你偷拿出去花了,你说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真是姐夫借走了,他说是这几天手头有点紧,拿走周转周转过几天就还回来了。”

小丽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刘翠凤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是我让借的。”

小丽见此时刘翠凤脸上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可还是强压着怒气说道,

“妈,我和小陈东扣西攒了好久才准备下这三千来块钱,本来是准备还别人的,况且我爸那边出了点事也急需用钱,您这……”

“哎,就是借走应个急,过几天就还你们了,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刘翠凤不耐烦道。

“那你们也该和我商量一下啊,您说现在我爸爸那边……”

小丽这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翠凤突然打断,

“说一千道一万这钱也是借出去了,丈母娘、小舅子借姑爷点钱怎么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嫁到我们陈家就得先以陈家为主,再说回来,谁知道你拿着钱回去是给谁。”

小丽被刘翠凤这番话说的又是一愣,她哑口无言了好久,正欲发火时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哥。”小丽近乎哽咽地说道。

牛利明还没说话就听到小丽的啜泣声,以为小丽是着急爸爸才哭的,于是也稍稍安慰道,

“别急,别急,你和小陈直接去县医院吧,我和妈妈、爸爸已经在路上了,你们别着急啊,路上骑车注意安全。”

待到牛利明挂断了电话小丽也将眼眶里的眼泪含了回去,这时陈冬泉也已穿好了衣服,他见小丽眼中含满了泪水心里也多少有几分愧疚,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而小丽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她只是愣愣的看了刘翠凤一眼,随即回头对陈冬泉说道,

“走吧。”

“哎哎,好。”

……

小丽还是那样坐在陈冬泉后面,一路上的风并不是很大,可吹在身上的感觉却要比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冷上许多。小丽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每天早出晚归,理发累到两条腿都是麻木的,就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为这个家打拼可就是换不来他们的一点尊重呢,难道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把自己当做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吗,还有自己这个窝囊废一样的男人,难道就连他也不曾接受包容过自己吗。

小丽和陈冬泉走进医院大厅,恰巧看到牛利明正拿着两张刚拍出来的片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小丽见到哥哥赶忙跑了上去,

“哥,怎么样啊,爸爸怎么样啊。”

“啊,小丽、小陈你们来了。”牛利明眼中先是一亮,可随即就黯淡了下来,“唉,我也不知道啊,早上我刚起来妈妈就给我打电话说爸爸自己摔了一跤,这不片子才刚拍出来。”

“爸爸呢。”小丽焦急的问道。

“和妈妈在门诊室呢,快跟我来吧。”

小丽跟着牛利明来到门诊室外,只见油良媒正扶着牛玉成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牛玉成左脸上磕得青一片紫一片的,有几处伤口已经简单的包扎处理了。牛玉成看到小丽来了也是吱吱哇哇的哭了起来,

“爸,你没事吧。”

小丽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她知道爸爸虽然说不出话可心里还是明白的,自从爸爸确诊了小脑萎缩哥哥和嫂子对爸爸就一直不是很好,这次摔成这样,这一路上不知道哥哥又说了多少不中听的话。

牛利明和小丽、陈冬泉进了诊室,把刚取的片子交到了医生手里,这医生看起来约有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满脸的和蔼与慈祥。这医生举着片子看了好久几次地眉头紧锁,他沉吟良久方才缓缓说道,

“就你们几个子女在,我就有话直说了。病人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因为本身就有多年的小脑萎缩,又中风这么严重,身子本来就沉,这一下摔得心脑血管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内脏也有几处出血,具体病情怎么发展我也不好确定。咱们县医疗条件有限,如果想治的话我建议还是到北京大医院去看看。”

“那这大概需要多少钱啊,去北京的话有希望吗。”牛利明问道。

“这说不好,病人年龄这么大,又有这么多基础病,即便是去了北京可能也希望不大。”

小丽听到这儿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要不是陈冬泉扶住了她,小丽几乎就要坐倒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小丽还是觉得两条腿止不住的发软,那医生见状又不紧不慢地说道,

“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牛利明焦急地问道。

“保守治疗,尽量避免活动,最大限度的延长病人的生命,以静养为主,至于有没有转机就看病人自己了。如果你们确定保守治疗的话我就给你们开点消炎止痛的药。”

医生没有继续往后说,可屋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医生所说的意思,也明白了那将是什么结果,牛利明轻轻将小丽拉到一旁,

“你说呢。”

被牛利明这样一问小丽方才缓过神来,此时她的眼中尽是恐惧与惊慌,

“哥!咱们不能,不能……”

“那你说怎么办,这病怎么治,爸爸这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真要是去了北京,十万八万的,咱们谁能掏得起,就算是把所有家底都掏出来,要是最后治不好,怎么办。”

其实小丽心中也明白,可她又怎么能甘心,这种绝望中又透出希望,希望中又透出绝望的感觉,她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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