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会下厨,认得动物的内脏。
那是一块血淋淋的羊肝,因为附近没有太多光线的缘故,看上去黑乎乎的。
吴双咽了一口口水。
他倒是吃过生鱼片,那是他唯一一次吃生肉的记忆。
新鲜的鱼肉被切成厚厚的薄片,沾上点芥末和酱油然后一口闷。
也没多好吃。
吴双没吃过生肉,出门就算点牛排也得是全熟。更不要说羊肝这种动物内脏。
“嫌脏?”额日乐和双眉一挑,随即转身在羊圈下扣了一些未来得及融化的白雪,用白雪将羊肝身上的血擦了个干净。
威猛的大荒人,生活也总是这般地简单而浪漫。
吴双咽了咽口水,伸手将那枚羊肝接过,然后二话没说,往嘴里塞去。
……
大荒境是真正的寒凉之地,入冬后,几乎每个夜晚要飘一点雪。时大时小而已。而今夜却是难得的大晴天,天空中星星斑驳,月亮也缺得很有弧度。只是风中还夹杂着一股冰雪的味道,所以说春暖花开,还为时尚早。
大周是个很大的国家,雄立东方,万国来朝;大周的皇城位置也极好,南近崤山,北倚渭水,不管是极北来的寒风,还是极南的酷暑,都不会将这里摧残。
此时正值春节,皇城内热闹非凡,街上各种叫卖声,各种把戏持续烘烤着节日的氛围,人群中甚至能看到几张胡人的面孔!
不敢说这里是天下最好的地方,但这里一定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
只是这些喧嚣声并未传入朱顶之中。
朱顶便是皇宫。
曾经的皇室极尽奢靡,以朱漆饰瓦,因而皇宫也得了朱顶之名。后来毁于战火,重修后虽不再用朱漆瓦片,但人们还是习惯了“朱顶”这一名称。
和外面相比,朱顶此时则安静了许多许多,仿佛是一只沉睡的巨龙,无人敢打搅。时不时有妃子探出头,望了望朱顶内最高的那栋楼。
那是司天台,钦天监便设立其中。
本属于秘书省的机构却设立在这里,足见其地位。
此时司天台顶层,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内着龙袍深服,外披锦绣披风,正是大周皇帝周盛。而另一人则是身着八卦道袍,举头长望夜空,手中掐着指节,口中念念有词。
是在观星。
观星那老头正是大周的国师葛离,国师随先皇开国,如今又一直在保大周国运,可以说有莫大之功,只是没人能想到如此功高之人……容貌却甚寝,身上那道袍实在是破烂,头上的道冠也难以遮盖住他那蓬乱的头发,另一只没在掐诀的手时不时捻一捻鼻子下那两撮老鼠胡须。
也就只有久经沙场的大周皇帝还能忍受住他身上那股恶臭味。
不久,国师葛离缓缓将目光收回。
“先生,如何?”皇帝赶紧问道。
国师倒是不着急回答。
“吾皇可还记得十九年前的坠星?”国师先问道。
皇帝知道他们算命的总喜欢故弄玄虚,但也还是耐着性子聊下去。“记得,那时先帝尚在,而朕也是得胜归朝,有幸随先帝同上这司天台。那时您说,有双星坠地,而且恰恰是天权与开阳附近的星星,说明文星与武星降世,二十年后,天下将乱。”
“已经十九年了……”国师又一次捻了捻自己的老鼠须。
“您是说,这次的异宝现世,也与他们有关?”
“天相太乱了,对了,长公主那边可有消息?”
“欢凝传书说,已经找到了异宝。只是……还没完全找到。”皇帝也不知该怎么说,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我就说这丫头不靠谱,穆晨子那老儿非要保她去。”
“倒也并非完全没找到,此番前去,寻到了一人和一物。”
“何人?何物?”
“物是一只破碗,据说有点怪异;人嘛……此时身中邪毒,而且还不小心跑大荒境去了。”
“是生是死?”
“生死难料,国师可否算算?”
“算不了。”国师摇摇头,“我没他生辰,而且生死之事,一向只能看天意。”
“那何时归来呢?”
“还是那句话,顺应天时。”
皇帝笑了笑,虽然国师言语里满是糊弄,但还是无可奈何。这么多年了,早也习惯了。
“今日除夕,国师可随我赴宴?”皇帝又试探性地问道。
“去去去,该干啥干啥,莫要坏我修行!”国师甩甩袖子,继续转身望着星星。
皇帝也甩甩袖子,转身下楼。宫人早已在楼下等候,见皇帝下来,赶紧跟在身后。
“开始吧。”皇帝轻描淡写地说道。
宫人一顿,倒是十分庄重地快步走到门前,高喊了一声“开——宴——”
只是霎时间,朱顶似乎醒过来了一般,原本熄灭着的灯被一盏盏点亮,不远处也奏起了宫乐。有了音乐,气氛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妃子们,皇子皇女们,早已穿戴整齐,摆着驾,被宫人簇拥着出门。而在司天台不远处的大坪上,也只是在眨眼的功夫,便整整齐齐地摆上了桌椅,各路珍馐也是在一时间端了上来。紧接着,文武百官,三省六部,全都穿戴整齐,一同站出,只等皇帝落座。
而做完这些,宫乐也只不过是刚奏了几个音而已,皇帝的脚甚至还没踏出司天台的大门。
……
其实羊肝的口感还不错,虽然恶心,但吴双还是勉强能咽下去。味道也还行,苦中带点甜味,要是有点酱油就更不错了。
众人静静地看着吴双吃着生羊肝。
在他们部落,生吃羊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吴双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但他不知道的是,前来通商的大周人要过的第一关也是生吃羊肝,而他们之中,不少人是没吃几口便反了胃的。
当然,其实只要入了口的,他们都算通过,并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像吴双这样整个吃完的真不多。
门外的汉子们也渐渐开始正视起这个弱得要女人保护的大周人了。
随着最后一块羊肝被吴双塞进嘴里,吴双强忍着反胃的冲动,用衣袖擦了擦嘴。
虽然面上的血已经被雪擦去了,但吴双还是吃得一嘴的血。
吃完,吴双直直地环视了一圈。从额日乐和,到门外那群汉子。
眼神里是难得的倔强。
“好!”是额日乐和先打开气氛。
接着,门外的汉子们也跟着一起欢呼起来。
连篝火都似乎烧地更旺了。
吴双此时心中豪情万丈,连生羊肝都吃了,这个异世,只等自己去闯荡了!
他偷偷望了一眼琪琪格。
琪琪格笑魇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