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还在继续,生吃下羊肝的吴双已然被他们所接纳,此时正和几个汉子一起,学着他们的舞蹈。
吴双不会跳舞,更没什么舞蹈天赋,几个汉子还不小心踩了他几脚,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开心是真的,一来这里氛围确实不错,二来自己小命确实是保下来了。
虽然是困在这荒郊野岭,天寒地冻的地方,但能活着已经是不错了。
吴双很知足。
其实部落里的人也并不野蛮,他们虽然生活上简单粗狂了一点,但人还是很好的,加上他们有和大周的人通商,大周的文明也在不知不觉间传递了过来,很多地方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杀羊放血吃烤肉的习惯还是没变的,大荒境没有除夕,他们的热闹只是因为家里的男人回来了而已,至于为什么出去,出去又碰到了什么,他们并不关心太多。
只是吴双的存在令他们多多少少有了几分疑惑。
听说是在路边捡到的,不是奴隶,也不是商人,看上去还那么弱。
莫名其妙闯入他们部落的领地,其实早该杀了,可汗是为什么心软?只是因为琪琪格吗?
不过能吃得下一整块羊肝,那确实异于常人,因为就算是他们,也是习惯了熟食的。
不过他一个大周人的死活并不是他们重点关心的东西,反正铁足可汗已经默认了他的存在,而且他们的心思才没那么复杂,他们只管放羊,喂马,有铁足可汗保护着他们,他们还是大荒境内最强大的部落。
只是没人注意到,在远处,篝火照不到的地方,铁足可汗将他生吃羊肝的过程尽收眼底。
铁足可汗知道自己在赌,但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个赌局,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吴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筹码。
他相信巫婆婆说的话,但更相信自己的实力。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无心插的柳,日后会成为多大的荫。
……
巴桑甲巴是部落里最壮的汉子,也是可汗之子额日乐和最好的兄弟,他虽然很年轻,没上过战场打过仗,但一身蛮力在部落里是出了名的,在摔跤这一块上,更是连额日乐和都比不过他。
但他最开心的事情其实是骑马,他的套马技术在部落里也是一绝,每日清晨,他都要和额日乐和以及一群部落青年相约去骑马,当然,额日乐和会来,那他妹妹琪琪格当然也会来。马背上的琪琪格是开心的,是欢笑的,琪琪格是整个大荒最美的花。
与其说巴桑喜欢骑马,倒不如说巴桑喜欢琪琪格。
只是今天例外。巴桑整天都闷闷不乐的,以为琪琪格没有来跑马,而是跑去跟那个大周小子学官话去了。
琪琪格确实是在学官话。她的教材是一本名叫《周诗品汇》的一本书。吴双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看看在这个时空里,他们的诗词水平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步。
那正巧是本品鉴诗词的书。
“这可是大周书院编的书,两年一修,收录的都是当世的名作,我都背了不少呢,对了,你懂诗吗?你能背几首?”琪琪格有些自负,不过也确实,在这个时空,会读书认字也许并不为奇,但要说着书立说,写文写诗,那还是要有点水平的。
更何况她还是个异族姑娘,从小生活在马背上,从未进行过系统的学习。
听到这种质疑,吴双顿时就不高兴了,开玩笑,在大学,自己诗词赏析和诗词格律这两门课可是满分好不好?
“我确实不会背这些诗,这本书我也是第一次看。”吴双顿了顿,“只不过不是我不想看,而是这本书并不值得我看。”说到这,吴双将书翻开,递给琪琪格,“你看这篇。”
琪琪格瞪了一眼吴双,大话也能这样说?要知道,这书上可都是整个大周的最上乘之作!不管是收录的诗词,还是后面的赏析,那都是经过精心编排的,而且,这可是考皇城书院必读必背之书!
琪琪格接过书一看,那页正是书院院长的名篇《城外春行》,而等她接过书,吴双当即将那首诗背了下来。
跑马逐鹿去,花静风不宁。
手把清栀酒,足蹬穿草屐。
心远天地阔,身困江河急。
为有崤山北,山深暗藏溪。
“背的不错,但这首诗我也能背。”琪琪格不屑。
“这不重要,你看看编书之人的赏析。”吴双提醒道。
“赏析赏得也不错啊,此诗写于战后第二年,战火烽烟已然销尽,穆晨子出城游玩时有感而作,心远天地阔,身困江河急则暗写诗人意欲归隐之心。”
吴双点点头,“确实赏析得不错,但并不全,诗人是有归隐之意,但他归隐了吗?”
“没有。”琪琪格摇摇头。穆晨子确实没有归隐,现在还在书院当院长来着。
“所以我的理解并没有错,这个穆晨子说归隐其实不过是说着玩的,他的志向依然在江湖。”
琪琪格听到他这样说,仿佛有道雷声在耳边轰鸣一般震撼,说着玩?穆晨子是怎样的人物?还能说着玩?
“此话怎讲?”琪琪格也忍不住文邹邹起来。
“不妨这样理解,第一句跑马逐鹿为当时纷乱之世,而花则是自喻,花是想安静的,但风还是不依从,依然要吹动他,也就是说,他一开始是想归隐的,但这个世间还是动乱得需要他去拯救,所以他入世了。还有最后一句,山深暗藏溪,明里虽是说崤山之风景很美,暗里则是说现在虽然太平了,但还是暗流涌动,自己还是需要留在这江湖之中,直到这些问题全都解决。”
“那身困江湖急呢?没有归隐之意么?”
“有,但也不过是一句牢骚话罢了。”吴双对这一点很自信。
琪琪格有如醍醐灌顶,此时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首诗。
以她有限的学识,吴双的理解确实很颠覆认知。
“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理解,编者的话也并不是错的。至于我的理解,权当听个乐。”吴双还免不了谦虚一番。“对了,我说这书一般,并不只是说后面的注解一般,而是这诗,这首诗……确实还能写更好。”
琪琪格更惊了,“还能写更好?”
琪琪格为了考书院,早已将此书奉为圭臬,吴双重新释意也就罢了,还要说这诗写得有问题?那可是书院院长穆晨子的作品!穆晨子是谁?当世大德之一,当今世上可没人的学识比他高了好么?他吴质玉是谁?敢说他的作品不好?
“不错,抛开格律不谈,在我看来,这诗至少还需要改动两个字。”吴双将手背在身后,十分自信。
一下子找回了当老师的那股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