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的失态,叫众宾客大吃一惊。
自名扬洛阳起,这位花魁娘子向来可都是以落落大方、宠辱不惊之态示人。
当年有位豪门公子散尽家财,豪掷千两白银博她一笑,她亦不曾失过礼数。
可如今…
惊讶之余,宾客对诗的内容愈发猎奇。
这诗词里头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一位八面玲珑的花魁娘子,变成这般模样?
众人把目光投向跟柳如是关系最好的赵公子。
“柳姑娘。”
赵公子为众人请命,问道:
“可否将诗词借给我等观摩观摩?”
“这…”
柳如是又将目光投向李长生。
隐隐间,她意识到,李长生可能不是凡人。
在没有摸清楚他的跟脚前,她不想得罪他。
“给不给随你。”
李长生无所谓的摆摆手,起身,竟自顾自的往屏风后,柳如是的闺房走去。
“我在你房间等你。”
沃日。
这么彪悍?
就这么进去了?
都不问问他们的意见吗?
“诶你…”
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国子监的许秀才坐不住了,开口叫住李长生。
可没等他说什么…
“闭嘴!”
李长生猛的回头,眼神骤变。
其眼神中,属于正常人的黑色悉数褪去,只剩一片灰朦朦的,苍白死寂的眼白。
死亡和绝望的气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哗。
刹那。
他们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们的喉咙…
恐怖的令人窒息!
空气凝固,包括狐妖得道的柳如是在内,所有人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
冷漠?
无情?
荒凉?
不,都不是。
柳如是心中有了答案。
那眼神,她曾有幸见过,就在她渡化形劫之日。
那年,大雨倾盆,雷劫漫天,她濒临绝境。
那天,路过一位白衣飘飘,撑着纸伞的男人。
那时,那个男人仅仅是仰头,望了雷劫一眼…
那一眼,雷劫退散。
天意,亦不敢与其争锋。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道背影。
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侧颜的眼神,就如李长生一般麻木冰冷,仿佛视苍生如蝼蚁。
“是…他吗…”
柳如是识海一阵恍惚。
半晌后。
她倏忽朝宾客鞠了个躬,告了声罪,神色匆匆的撇下众人,扭身入了屏风:
“抱歉各位公子,今晚奴家有归属了,各位公子今晚的消费,全部算奴家身上,失陪了。”
她要弄清楚李长生的跟脚。
这,比什么都重要!
大概是见惯了繁华,柳如是的闺房有点追求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味道,装修的并不华丽。
一张床,一张桌,几个板凳,一套茶具,一个花坛,几朵玫瑰花,便是房间里的全部。
“李…公子…”
柳如是推门进屋,关上门,小声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在门边,低头凝着玉足,局促到搓衣角。
以往面对任何高官富商都能占据主动的她,此刻在李长生面前,居然像个刚刚出阁的小闺女。
“嗯,坐吧。”
李长生眼神已恢复正常,却望着窗外:
“等我家娘子来了再说。”
嗯。
他现在是在强装淡定。
他很紧张,非常紧张,超级紧张。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柳如是交流。
“唔…奴家…是…”
柳如是欲言又止,揣揣不安的坐下。
李长生不愿意开口。
柳如是也找不出话题。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久了,柳如是心中难免滋生了些怪异的想法:
好…好冷漠…
好…好喜欢…
第一个有男人这样对我…
一直以来,出入凤栖梧桐的宾客,哪个不是把她捧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听惯了阿谀之词,李长生不屑一顾的冷漠,反而让柳如是发现了新大陆。
他跟其他人真的不一样。
自己在他眼里,好似跟尘埃没什么区别。
说真的,柳如是有点沉沦了。
“奴家…可以坐到公子身边吗?”
“不可以。”
李长生袖中手掌猝然紧握,声音愈冷:
“不想死就离本座远点。”
【本座躲你都躲不赢,你还想离本座近点?】
冰冷的声音,回荡耳侧。
柳如是娇躯如糠筛般抖动。
好想…好想臣服在他脚下…
他…好高贵!
小狐狸的春天,要来了么?
柳如是隐藏身份,主动入驻教坊司做花魁,并不是因为穷,说句不好听的,一只狐妖想搞钱,易如反掌。
曾经,她以为她很享受这种,将凡人当中出类拔萃的存在,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才选择进的教坊司。
可直到今天,柳如是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她想要的,是像李长生这样,对她爱搭不理的男人!
“求公子了。”
一声哀求,柳如是是带着哭腔脱口的:
“奴家想离公子近些。”
她第一次求人。
她放下了全部矜持。
她喜极而泣。
她彻底沦陷在了这种人前显贵,人后卑微的反差之感中。
这种感觉,让她这位万众瞩目的花魁娘子…
飘飘欲仙!
看啊。
你们眼里知书达理的花魁娘子,其实就是个遭人嫌弃,连坐他身边都得求着他的下贱胚子!
李长生漂亮的丹凤眸子一皱。
他不知道这只狐妖正在对自己悄然心动。
他只知道,他很烦柳如是一直嗡嗡的叫。
他已经说过了不许柳如是接近,柳如是却还一而再再而三提出这个请求。
在他看来,柳如是此举,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
仙人说一不二,岂能更改?
李长生欲给柳如是一个教训。
然…
这时。
“嘎吱”一声,房门轻开。
武则天俏生生的立于门外,笑道: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