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治虫害而留下石灰窑将来很可能导致污染,这件事魏叔玉虽说愧疚,但并不觉得对曹虎愧疚。
因为作为一个普通人,尤其是生活在生态环境较原始的唐朝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意识到环境遭到破坏将带给生活怎样的打击,如果设身处地的想想,就算魏叔玉告诉了曹虎石灰窑将带来的危害,相信为了救治虫害他也一样义无反顾,毕竟在他那个年代为了追究经济而破坏环境的人和事屡见不鲜,尤其领导者。
所以对于曹虎魏叔玉不觉得有愧疚,他只是心疼曹虎家世外桃源般的庄子……
不过,这个担心之上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庄子上没有那玩意。
魏叔玉这么想,听了他的话后玉珠也这么想,只不过前者是对事不对人,而后者却是多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本来以前就没什么好印象,加之买地的失败跟让这婆娘对曹虎激发强烈不满,而这次被抢了本该属于魏家的名声,本来就没什么度量的她心里又恨又嫉妒,这猛一听石灰窑会带来危害,立马就笑了。
“相公怎么不早说啊,害的妾身……”
“害的你不平衡了?”魏叔玉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一副欣慰的样子,“现在平衡了没?”
“平衡了!”玉珠捂着嘴直乐,看模样哪里是什么平衡了,这简直就是幸灾乐祸到了极点。
“恩,平衡了就好。”
魏叔玉很心痛,自己这个婆娘本来就没什么觉悟,小心眼没度量,全身上下那么仅有的一点优点也完全是从这个家的角度利益出发,一旦脱离了她所在意的家庭立场,那么任何事在她看来都不足以激发她的大慈大悲,更不要说惹到她的某人,知道了对方的潜在危险,根本提不起同情,幸灾乐祸自然免不了的。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赶紧回屋。”心情舒畅了,玉珠笑容挂在脸上,招呼完下人就拉着魏叔玉回屋。
“今吃啥?”
“高达抓了些鱼,送了厨房红烧。”
“……”
“对了相公,您说这次为曹虎处置了虫害,那刁民怎么也不说道个谢,人不来就算了,礼都没一份。”
“……”
收礼,玉珠从以前的苦日子知道如今咸鱼大翻身也没能改掉这爱好,更不用说得罪了他却又受了魏家恩惠的某人,在她想来几乎理所应当。其实魏叔玉也爱收礼,尤其是那种自己收了不用回送的礼,只不过他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曹虎这小子在人情世故上的周全,相信过几天那边忙完,那小子就该亲自上门了。
等啊等,几天过去,居然没盼来。
玉珠怒了,整天刁民刁民没良心的挂在嘴边,甚至魏叔玉都有些觉得这事上曹虎处理的不妥当。
这一天,魏叔玉还迷迷糊糊的睡觉,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瞎咋呼。
碰了碰身边的身体,“谁在外面呢?”
旁边传来孙小小的声音,“相公醒了?”
这丫头没回答问题,不过从迷迷糊糊状态中恢复了些思考的魏叔玉也清楚。
这不用想了,外面肯定就玉珠,要不然这大清早的谁敢在后院这么咋呼,不找死么?
迷迷糊糊睁开眼,吧嗒着嘴搓着脸爬起来靠在床头,眼睛还眯着,可嘴里立马就被塞了个东西进来,魏叔玉清楚孙小小不可能给自己喂毒药,除了这丫头想殉情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所以他顺从的张开嘴含住,嚼起来一嘴的汁水,那个酸啊,五官都皱着一团,脑子里顿时清醒了许多,睡意也随之潮水般退去。
“好!以后睁不开眼就吃这个!”
魏叔玉看着孙小小跟前的一盘子猕猴桃,一边打着冷噤一边呲牙裂嘴的说道。
前段时间庄户进山上摘野猕猴桃,回来时孝敬了菩萨一般的玉珠,魏叔玉占个光,吃了会新鲜的野猕猴桃,从那以后就爱上了这口,玉珠和孙小小也一样,一家人都跟坏了娃似地爱吃,没事就指使小梅和小花一人背个篮子满山跑,回来就能给打下整整一筐,提供给一家人当了零食,没事就去了皮拿来混嘴巴。
从那之后孙小小也有个爱好,那就是给魏叔玉把猕猴桃剥成皮。
就像现在,这丫头衣服穿的凌乱,估计早上起来也没怎么收拾自己,两个腿伸着露出嫩白的小脚丫子,时不时悠闲的抖抖,大腿中间放着个小盘,里面一个挨着一个的装满了被剥了皮的猕猴桃,颗颗圆润光洁,如玛瑙一般。而在她手里还小心的捏着一个,表情专注动作轻柔的剥着,像是给婴儿脱去衣裳般细致。
见魏叔玉朝她说话,小丫头捏着猕猴桃朝他一笑,然后低头继续抖着脚丫子剥皮。
“又是今早上的新鲜果子?”
孙小小点头,刚好剥完一个,撅着屁股爬过来喂进魏叔玉嘴里,露出开心的笑容。
“大早上的,以后就别折腾小花了,新鲜不新鲜都好吃。”
魏叔玉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同时为天没亮就上山打猕猴桃的小花同学默哀。
孙小小闻言点了点头,重新忙着剥皮。
魏叔玉吞下后看了看门外方向,侧耳听了听,问道:“夫人又怎么了?”
孙小小抬起头,咯咯一笑,“夫人要杀人了。”
魏叔玉一愣,“杀人?”
孙小小点头,“要带大牛和王管家去打架去。”
魏叔玉一惊,“打谁?为啥?”
孙小小掩嘴笑着,“早上王管家的徒弟受了委屈,夫人正要带人去拾掇曹虎呢。”
魏叔玉吓了大跳,这事玉珠这婆娘本来就对曹虎是十分的不满,这次没收到礼,不满还是其次,主要是她觉得曹虎不把魏家的恩惠当回事,心里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本来这么长时间过去魏叔玉都快忘了,不想今天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惹了魏家人,这不是给玉珠借题发挥现成机会么,眼下依玉珠那脾气可坏了。
想到这魏叔玉赶紧爬起来穿衣服,秋衣秋裤一套就踢着鞋子往出跑。
自己媳妇他了解,玉珠虽说持家有道懂得分寸,冲动的事很少做,但也是要看谁。曹虎那小子虽说大小还是个工部的官员,但是在玉珠这个见惯了程咬金、李绩、房玄龄这些boss的顶级贵妇看来简直不值一提,不然她也不会整天刁民刁民的挂在嘴边,这次要真是自己魏家人受了什么委屈,她可不会善罢的。
打开门,一身秋衣秋裤跑到院子里,老远就看到一群手持凶器仆役正往外走的背影。
魏叔玉一声大喝,“给我站住!”
一群仆役扭过身,见是魏叔玉都愣了愣,几十号人里很快分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玉珠走了出来。
“相公,您这是怎么了,衣服都不穿就往出跑。”
“你先站那。”魏叔玉几步跑过去,给玉珠拉到一边,“你这是要干啥?”
“还说呢,不给那曹虎点颜色看看,他还真当我魏家人好欺负!”玉珠提起这就一脸怒意,回头招了招手,一个黑着眼眶的下人就走了过来,魏叔玉一瞅眼熟,这不是跟着王管家当学徒、又是文账房表亲的未来管家培养人么,“您看看,这就是狼心狗肺的做的好事,现如今连我魏家人都敢打,还反了他的天了。”
“先等会,说说怎么回事。”
魏叔玉看了看那管家学徒,伤倒是真的,典型沙包大的拳头留下的痕迹,但是要说被曹虎给打了魏叔玉还真有点怀疑。毕竟小心谨慎的曹虎和母仪天下的玉珠放一块,就说玉珠给那厮扔到水井里淹死魏叔玉觉得都比曹虎打魏家哪怕一个仆役可能性大,一来曹虎为人圆滑不可能犯这种错,二来实力相差巨大。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玉珠指着一种仆役,“人都打成这样了,妾身得去讨回公道!”
“行了行了。”魏叔玉朝一众仆役说道:“都散了散了,说你呢大牛,滚蛋!”
“侯爷……”
“要你滚蛋没听见?”魏叔玉飞起一脚过去,厉呵道:“找抽是吧?”
大牛迫于淫威,最终打着一群仆役走了,而王管家和管家学徒则被留下,和玉珠一块回了屋里等着。
魏叔玉好歹穿上衣服,回来时面对的是玉珠那张明显怪罪不给她面子的臭脸……
“说说吧,怎么回事?”
“妾身来说。”玉珠坐直身子,朝魏叔玉说道:“今早上的事,是这样,本来王管家……”
原来,自从周围十里八村的乡亲都去拉石灰开始后,四周的隔壁庄子的果树、无论家中的还是家门外的,都效仿曹虎庄子刷石灰的办法,整整齐齐的从根部刷上一米的石灰水,打眼一看很是整齐漂亮。王管家琢磨着给魏家弄弄,一来防虫,二来美观,今一早请示过玉珠就带着人去讨要石灰,可对方却以石灰不够为由推辞,魏家人据理力争,凭啥给别人不给魏家的,然后言语上产生摩擦直到动手,管家学徒才挨打。
“王管家张口要多少?”魏叔玉觉得事情太诡异,朝王管家问起。
“这……”王管家瞧瞧看了眼玉珠,回答道:“当时是想给魏府四周的树都给刷一遍的。”
“全给刷一遍。”魏叔玉点头,“原来是这,那有劳王管家了,您先下去吧。”
王管家一脸羞愧的点头,然后带着他的学徒往出走,老远还撒气似地对着人踹了好几脚。
等到俩人离开,魏叔玉顿时黑起个脸,一拍桌子,“又是你没事找事是吧?”
玉珠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妾身没有……”
魏叔玉大怒,本以为这婆娘相通了,没想都她还是没能咽下这口气跑去找茬,王管家去要石灰,说是请示,但是依两家现在的诡异关系,老头人老成精能看不明白?没有玉珠的指示他才不会触霉头,更别说那句‘给魏府四周的树都刷一遍’,魏府大,魏府四周更大,那么多树既不是果实又不是观景树,除非缺心眼谁闲着没事给那么多歪脖树刷石灰,人家当然说不够,说不给都不过分,这明摆着是玉珠借题发挥的。
想到这,魏叔玉说道:“这事不是完了么?你干吗还去找人曹虎麻烦?”
玉珠的委屈一扫而空,抓起小蒲扇飞快的扇着,朝魏叔玉道:“相公您还不知道消息,现在可不同了。”
魏叔玉一愣,“咋了?”
玉珠一个深呼吸,咬牙切齿的说道:“前几天妾身本就打算完了这事,可谁承想这曹虎实在是……”
魏叔玉急道:“你倒是说啊。”
玉珠猛的放下蒲扇,沉默一阵,忽然朝魏叔玉说道:“曹虎给石灰窑弄成了作坊,石灰正外出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