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钟在摘眼镜的动作掩护下擦掉了眼角的泪,长长吐了口浊气后,看向付余冷冷的道: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付余紧张地抿着唇,许久才道:“这些视频一看就是有心人找演员拍的,这画质这运镜……
还有这些话,哪像是一个农村妇女能说出来的,什么蝼蚁、卑微、不值一提,甚至连支离破碎都出来了,她不是没读过多少书吗?
这背景和穿着,一看就是在监狱服刑的犯人。
还有这男的,这眼神一看就是喝大了的,大清早就喝酒,这种人……”
“行了”沈闻钟打断他空洞的辩解,“我让人查了,这两个人说的都是事实。
山洼村捐建学校,基金会是有一大笔款项出去的,而且每年都有后续维护日常的款项出去。
事实是,九年过去了,山洼村小学已经从当初的危房变成了一堆废墟。
视频这位是上过初中的,能说出这些话,说明她当初学习是很不错的。
她就算不错的了,还知道在不公的命运里挣扎,在他老公因为欠赌债要卖掉女儿时,反抗中失手杀了丈夫。
因防卫过当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
其他失学的女孩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有的被卖进了更大的大山,成为全村男人的生育工具。
有的因为在婆家过不下去,喝农药自杀。
有的则麻木地从受害人变成加害者,打骂苛待自己的女儿换来心理平衡。
你看她有幸读到初二,便知道反抗命运,知道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像自己一样被卖掉。
因为被卖掉的只会是货物、宠物、工具,总之不会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如果她能按原来的节奏,顺利读到初三,然后考上县城里的高中,再到大学。
她现在会是一个怎样的命运。”
“……”
“你说的没错,这个男人确实喝了酒,因为他在麻痹自己。
社会对他太残酷了,你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很不放在心上,甚至是理所应当的事,却像车轮一样将他的命运碾得稀碎。
如果你没占用他儿子的名额,那他就能得到社会的帮助,他儿子不会因为没钱治病死掉,他儿子不死,他老婆就不会死。
你觉得你只是震动了一下翅膀,却给他们造成了泼天的大祸。
当然,震动翅膀的形容只是你以为的,实际上你不仅吸光了他的血还剥了他的皮。”
“没有……”付余还想狡辩,“这二十年,我做的每件事都是按规章制度来的。
每一笔钱都花在了它该去的地方,不信你可以查的。
不要信网上说的,他们只是想黑我,拍了一些完全没有的事来诬陷我。
真是群浑蛋,我要告他们诽谤。”
“你是觉得有人保你,我查不出来是吗?”沈闻钟接过沈月手上的肉牛干包装,撕开后取出一块递到她手上。
“你什么意思?”付余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沈闻钟替沈月擦完口水,才抬头看他,“你给管你这块的大小领导都送了房子、票子和女人。
从上到下,没有一双手是干净的,他们保你就是在保他们自己。
所以,上头才没查到基金会里的问题。
我说得没错吧!”
“我看你是官场小说看多了,得了妄想症!”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付余知道,沈闻钟是不会再相信他了,无论他说什么。
沈闻钟这个人既不吃硬也不吃软,更不吃道德绑架和求情这一套。
之前是想着先从他这儿拿五个亿摆平那帮闹事的人,稳住沈闻钟再从他这儿拿几个亿当出国的路费。
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已经这样,放低姿态也是于事无补,那就没必要再装孙子了。
付余整理了下洗旧的衬衫袖口,也像沈闻钟似的睥睨地坐着,甚至大爷似的示意佣人倒茶。
“别以为搞定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你要知道,他们上头也有领导,领导上头还有亿万百姓,他们再厉害也盖不过正义。”
“少拿正义那套教育我”付余道:“那套都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拿来糊弄穷人的。
为的就是让穷人放弃反抗,乖乖接受富人的剥削。
富人做坏事,穷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相当阿Q精神地说一句人间自有正义在,将收拾富人的事交给正义,然后放任富人继续做坏事。
穷人继续乖乖站着任你们欺负。”
“这就是你做这些事的原因?”沈闻钟问。
“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是用了些雕虫小技把你口袋里的钱转进我口袋罢了。
你不能因为自己糊涂被我玩弄了二十年,就恼羞成怒地说我做坏事了吧?
这完全出于你泄私愤的需要,并不代表事实。”
“畜生”沈闻钟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惊慌的跳了几下,茶水四溅而出,“你害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敢若无其事地跟我讨论钱进哪个口袋的问题?
你知道你这些换成没用房子的钱,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吗?
你又知道因为这些没用的钱,你让多少人的命运滑下深潭吗?
你没有心的吗?”
付余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并笑出了声,“哥,你能别这么搞笑吗?
他们的命运关我什么事?命运这东西,压根就是不公平不对等的。
别的不说,就说你和我吧!
你一出生就是豪门公子哥,再怎么不努力也是家财万贯,再怎么没才能沈氏也只属于你。
你不行没关系,你手下那帮人行就可以了,你只需要坐在高位发号施令,等着你手下那帮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玩命给你打天下就可以了。
你只需要施舍似的每个月给他们发点勉强糊口的工资,就可以将大部分的收益收入囊中,你惟一的工作就是开会,并且在会上舔着脸说自己有多辛苦。
多辛苦?我看是数钱数得挺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