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放上午学时,刘利敏叫住了他,而且没等人们的目光向张强表示信息,已经揽着几本书过来,带一种非常勉强的笑对张强说:“不好意思,本来想向你学点吉他,回去教学有用,谁知太笨了,学不成,倒耽误了你许多时间,我觉得很内疚,离毕业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打算再学下去了,这些书全还给你,你点一下数,看看够不够。”
张强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冷嘲,也很客气地接过书,认真算了一下,说:“书在你手里,不会少得了的。”
刘利敏笑笑,转身便走了。
张强随手把书扔入座位,肚里不断冷笑,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已经疲弱无力了,一直到午休,整个脑袋都是刘利敏的,一时心头弹痕遍地,烽火连天,把他的心分割成一个部分又一个部分,每一部分都是流血的伤。
此后的几天里,刘利敏眼中就好象再也没有了张强这个人,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即使他做出了出格的言行,也不能引来她的回眸,她对他已是了无兴趣。
回到宿舍,大家也变成了安慰他,可是安慰在这时成了变形的讽刺。
张强只有悲哀,因为悲哀,因为不愿让刘利敏感觉到她这样做对他造成了伤害,他就肆意夸张自己的快乐,反而整天跟人高声谈笑,仿佛比以前活得更舒服了。
可是这样的出格再次引起了李永芳的注意,他又把张强叫了去,先是表扬他这几周来的优秀表现,说,这几周来,特别是你妈妈来过之后,你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进步很快,我们都感到很高兴,也相信你能保持下去。至于这些天里出现了一些反复,也很正常,是不是?很正常,不过这样不好,要注意点,既然已经有优秀的表现,说明你这个人是有进取心的,是力求进步的,但要持之以恒,特别是只剩下十几天就毕业了,千万不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出错,你这个人是很聪明的,是有才能的,如果弄出什么事来耽误了毕业,弄不好就是一生的污点,一辈子也洗不了,你会后悔的。
两天后,校长又在毕业班集会上不点名批评了本届某毕业生,说的是该生顽劣不堪,屡教不改,不敬师长,顶撞领导,在同学中影响极坏……他一开口,人人都知道是在说谁。
这时不知是谁,曝出了黄副校长特别叮嘱不让他出节目的事,更加让张强难堪。
张强心于是一个劲地沉处去,沉下去,仿佛掉进了沼泽地。
他感到悲哀一级接一级地扩大,对自己的行为也开始产生了怀疑,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可结果一再证明他是错了。
不,绝不仅仅是他,大凡特立独行的人,都是如此。
朱朝吾是不是,他够特立独行了吧?结果连钟爱着的女朋友都离他而去,六年恋情如此轻易毁于一旦,可怕不可怕?
世人都是这样,何必一定要活出新鲜花样?
大家都是那样活,活得虽然沉闷,却轻松,自己何必另起炉灶,苦苦追求另类的生活?
再说这样做了,又能如何,象朱老师,他已经出了几本反响不错的书,这在张强看来,就是初步成功了,但他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
太累了,还是收心敛性,甘心做一颗小草,平平庸庸才是真,人生就是这样,不知是谁跟他说的,人生就象是江中一滴水,地势已决定了水珠的走向,水珠不能再有自己的选择。
要突破世俗的重重包围,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这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果然更加老实,他一旦安分守已,班上也就波澜不惊,大家都觉得他真是有了“可喜的进步”了。
几个女生甚至帮着班主任来表扬他,说他这样下去有用几年就会有官当,因为他是聪明的。
张强也就跟她们打几句哈哈,一副感谢抬举的样子。
星期五学校发下一个通知,说是搞毕业证及推荐表等要交一些费用,暂交一百五十,多还少补。
大家弄不清等字具体包容了多少项目,只知道这笔钱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人人为此怨气冲天,连富甲本班的潘良也不能免。
张强早就听妈妈说前两个月的工资还在拖着,也颇为发愁,妈妈在电话里叫他先到陈老师那里借,张强不情愿去,妈妈说,不要对陈老师有看法,象陈老师这种热心人,这个社会很难找得到的。张强没说什么,心里对妈妈的判断力产生了怀疑,但到底还是去了陈家。
陈老师似乎忘了张强赌气而走的事,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二百块钱,说是她送的,不用还了,也不要跟他父母说,别给他们添堵,说得张强心里格外感动,深以自己的肤浅而内疚。
陈老师还问起上次他回家时家里发生的情况,叹息着说,安默这人,也是太固执了,何必呢,不过那也难怪,他是很爱你妈的,难免敏感一些,你妈也是过份善良了,当初就没必要去看望文毕恭的,他当时那种身份,她就没想过万一被牵连了,她怎么办,阿秋才两三岁,又怎么办?更何况,你妈嫁了你爸,有多少人不服,没事都想生点事,有一点点动静,还能不添油加醋搞个满城风雨啊。
张强说,陈老师,你,是相信我妈的说法,还是相信我爸的怀疑?
陈老师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妈和文毕恭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啊,我是更相信你妈,我跟她做了那么多年同桌,知道她的为人……可是,在特殊的气氛下,人是有可能失控的,你爸这样怀疑也不奇怪,你得体谅他,但不管怎么说,我永远相信你妈不是那种能做出出格的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