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霖拿着它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乌龟脸青得几乎跟龟壳一个颜色,挥舞着爪子死命挣扎,想从庄霖手中逃脱。
说来也奇怪,玄青心里对庄霖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能够立即显出庞大真身,吞饺子般‘吧唧’一口生吞了他,还不带嚼的!可是当他靠近庄霖甚至被庄霖手里的时候,却无端生出一分敬畏,从骨头到四爪无一不发软,唯有服首就擒任其拿捏的份。
就如眼下,玄青就很想亮出爪子在庄霖的脸上挠几道血道道,可冥冥之中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压制着他,起了好几次念头,那爪子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庄霖虽是武将,却是书香世家出身,于字画一途也颇有造诣,见那常洙二字铁画银勾,苍劲有力,于是捏着乌龟稍稍端详了片刻。后来见乌龟挣扎得厉害,脸也憋得发青,只是一双绿豆小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庄霖微觉好笑,他自然不会和太子的小玩物过不去,便把乌龟放回坐垫上。
只是庄霖对常洙的笔墨倒是颇为赞赏,临了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龟壳上所刻的字迹。
乌龟小气还没喘匀过来,瞬那间只觉五雷轰顶,隆隆一声将它噼至焦黑。它起先被庄霖捏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却无力报复,已觉是奇耻大辱,这时再被人摸了屁股,险些叫它气炸了肺,这口气真真咽不下去。
剎那间的愤怒终于压制住它对庄霖的那种无端敬畏,乌龟愤然地扭过头来,亮出满口利牙,闪电般狠狠咬在庄霖那造孽的手指上。
庄霖不及闪避,被它一口叫个正着,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又想起什么,硬生生把痛呼忍了下去。他朝床铺上看了看,见龙八依旧沉沉睡着,稍稍放下心来,回过头和乌龟较劲,想把它从手指上扯开。
玄青当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它四只爪子牢牢抱住庄霖的手腕,死活不肯松口,它牙口锋利,又是发狠磨牙,很快口中便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玄青甚喜:敢摸龟爷的尊臀,看小爷不咬烂你个臭流氓的咸猪蹄!
如此想着,口中又加了把劲,直是将吃奶的力气也使上,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它不愿就此放过庄霖,仍旧不松口,却是伸直了脖子,将那满口的鲜血混着口水吞了下去。
那血方下肚,却是恍如一把烈火猛然腾起,倾刻间一直烧到四爪百髓五脏六腑每一寸经脉毛孔当中去。
乌龟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滚沸得油锅,又有如身受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那割肉的刀子还是带倒钓的!只痛得它只想翻滚惨叫。但他只来得及松开口惨叫了半声,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四爪再也抱不住计霖的手腕,吧哒一下松开,整只乌龟直直地住地上掉去。
庄霖眼睫手快一把捞住了它。只觉满头雾水莫名其妙。拎着乌龟晃了晃,只见乌龟双目紧闭,头尾四爪都软趴趴地垂了下来,庄霖晃一晃就跟着摇一摇,知觉全无的样子。
庄霖吓了一跳,使劲晃了晃,乌龟只是微微动了动爪子,把眼睁开一条缝,眼一翻又晕死过去。
乌龟方才还活蹦乱跳可着吃奶的劲咬人,庄霖实在不知为何突然间成了这付模样,却见它还有气在,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再晃乌龟,乌龟却如喝醉了酒一般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乌龟四爪摊开搁在坐垫上,脑袋无力地随着庄霖的摆布动上一动,偶尔颤下爪子睁下眼,简直是软成了一滩烂泥。
庄霖虽然觉得这委实和自己无关,自己平白被咬了一口也很冤枉,但这乌龟毕竟是太子养的宠物,看刚才对着它说话的那情形,太子对这乌龟还挺喜爱的,想到这乌龟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只怕小太子又要伤心地哭天抹泪,不由得就有几分心虚。
他看那乌龟的情形很像是发了羊颠疯似的,只不知道乌龟是否也会得这病,手足无措地围着乌龟研究了半天,所幸天无绝龟之路,半晌后玄青终于能够缓过一口气来,它也再没有精力来理会庄霖,疲倦地蜷成一团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庄霖抹了一把额上急出来的热汗,想了想沈得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出去唤了两名宫人,交代她们仔细看护着太子,庄霖便离开太子寝殿。
出门时天下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隆隆,竟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密而,过得片刻,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此时宫门已然关半,庄霖便在侍卫值夜的耳房中凑合着睡了下半宿。
皇帝久病,自从上次遇刺时吐血受惊之后,情形就一直不大好,朝臣心里其实也有个大概。遗嘱是之前便立下的,先帝生前不喜张扬,自是交代了身后事一应从简。再加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却是十日之内就反移柩下葬连同着太子登极的事赶着一道办了。
事虽仓促从简,礼节却不可全废。这几日下来繁文缛节多至难于赘述。龙八起先还伤心,后来就被折磨得疲累不堪,腰酸腿软头重脚轻四爪无力,连哭嚎的气力也没有了。到得登极那一日,他几乎是被急得不可开交的宫人从床铺上生生拽下来,推推攘攘地将龙八拖去沐浴更衣打扮一新。
待得龙八挪着虚浮的脚步出了门,却见庄霖候在门外,似是等得有些着急,正在廊下急步踱着。见他出来却不提久等之事,只是一笑道:“幸好没误了时辰。”
龙八抬头,朝着四周宫殿屋顶上望去。他犹记得当日自己进宫的时候,敖峻于沿街屋檐之上送了他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