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峻没有动静,玄青只好装作专心致志地一直啃饺子,吃了一只又一只,最后在他胀得几乎要吐出来的时候。敖峻终于起身拂袖而去,似乎已经不再记得桌子边还坐着只小乌龟。
玄青松了口气,已经顾不得去管敖峻的去向,他抚着肚皮瘫倒在椅子上。他这时候意识到做个像龙八一样的饭桶其实也是很有本事的。
玄青觉得他自己这一辈子大约都不会再想吃煎饺这种玩意儿了。
常洙只是摸了摸龙八的头打了个招呼,一转身又去做别的事了。
龙八看他似乎很忙,也不好意思缠着他,而且他心里边的那点酸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诉诸于口。
他转了个身,又摸去看皇帝伯伯。皇帝在病中不宜手动,仍是住在偏殿里,龙八在这处偏殿里住了几天,倒也熟门熟路,两旁的侍卫也不拦他,他一路摸进平时睡觉的内殿里去。
还没有进门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把平时里殿中所用薰香的味道都盖过去了。这味道他平时在皇帝身上就问道过,却从来没有现在这般觉得心惊。
殿里静悄悄的,他放轻了脚步悄悄摸进去。
皇帝合目躺在床上,却是极为警醒,龙八明明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他地不等龙八走近,倏地睁开了眼睛。
他把龙八吓了一跳,吶吶地叫了一声皇帝伯伯,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皇帝自己似乎也有些失神,怔了一怔,这才轻轻地对龙八招了招手。:“你过来坐,随便陪我说说话。”
他二人叙话,说不定还有什么密事要交代。一旁的宫人便识趣地悄悄退了下去。
龙八乖乖地走了过去,慢慢才琢磨过味来,他觉得皇帝伯伯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而刚才分明是把自己当成那个人去了。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小心地道:“我刚才见着常洙哥哥,他现在好像很忙,有很多东西要看,有很多人要见。可以要过一会儿才能过来。”
皇帝看他的目光微微有些吃惊:“常洙……你叫他哥哥?”
龙八这才觉得自己失言,他扭着手指讪讪:“哦,我是说太傅哥哥……”
皇帝算是拿着他捕着人就哥哥叔叔伯伯乱叫的毛病没法了。只是也不生气,微微笑道:“以他的相貌,你会叫他哥哥也不奇怪,当年我还年纪尚幼时见到他,他就是如今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他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龙八干干道:“国师真是驻颜有术。”他想到以龙的年龄来说,自己在宫里住这六七年,只怕样子也不会大变,也是需要先未雨绸缪一番:“等我将来向国师学学这招,也弄个容颜不老玩玩。”
皇帝被他于是得又气又笑,咳了一阵才缓过气来:“太傅那里有空教你这些没用的东西。”
龙八手忙脚乱地给他拍着背,又怕弄疼了他,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撇嘴道:“怎么会没用?就像皇帝伯伯你的病,常洙哥哥也不能治么?”
皇帝倒是并不在乎,他神色淡然道:“若真是生死有命,凡事自有定数,就算太傅有经天之能,却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插手。别说天底下没有真正生死人肉白骨的法子,就算有,事后也逃不过天谴。”
龙八愣了愣,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皇帝伯伯,你是不是很喜欢常洙哥哥,怕他救了你然后遭天谴?”
本来这样的话,龙八原本打死也不敢冒冒失失地问皇帝,但他今天经历了先喜后忧的种种事情,心里乱糟糟地,陪着皇帝东扯西拉地说话,一时按奈不住便问了出来。
皇帝露出十分愕然的神色看着他,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一阵,最后沉下脸来:“你听谁说的?”
龙八顿知失言,他见皇帝的脸色,只好吞吞吐吐地道:“我那天在楣山上,听两个宫女姐姐说的……”他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连忙又道:“那两个姐姐也没说什么,你不要杀她们!”
皇帝脸上不动声色,但见他此时还有心关心别人的死活,内心却也有几分哭笑不得。虽然龙八冒昧想问引他不快,这时却也轻了几分,再回想自己这一生做过的事从不曾后悔,又何必忌惮人言。当下只是淡淡道:“我不杀她们便是。”
龙八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可是我还听说,听说国师不喜欢你来着,啊,这个不是她们说的……”他既然问了,索性就鼓起勇气问到底:“要是常洙哥哥不喜欢你,那你还一埋喜欢他么?”
皇帝毕竟是久居人上,被一个小辈问及隐密之情总不是件快事。当下淡淡道:“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情,对方是否回应是对方的事情,别人愿意说什么,更是别人的事情。”他见龙八露出忡怔不解的神色来,有些久居人上个被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龙八只好扶他躺下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没走出多远,又听见里面传来低沉压抑却又撕心裂肺的咳声。
龙八觉得心里很难过。他不明白皇帝伯伯喜欢一个人的话,为什么可以不在乎对方是否抱有同样的心意。龙八觉得自己要是真喜欢一个什么人的话,必然也会喜欢对方同样的喜欢自己。如果对方表现得不在意自己,而去亲近照顾别人,那都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