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季青临怔了怔,连忙又死死压住——她好不好看与他有甚么关系?
纵然她救他的暗卫并非算计季家,但她害死那么多的朝臣世家是事实,更何况,她曾毒杀过两位帝王,还有一位是她的父亲。
这般毒辣的一个人,皮相再怎么好看,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季青临收回目光,从昭阳殿回到自己院子。
他虽然如愿以偿弄清了李姝救暗卫的原因,但这个结果让他开心不起来。
他琢磨许多时日精心布局,要么李姝死,要么他死,做足了最坏的鱼死网破打算,然而李姝的反应却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仅对他轻拿轻放,还煞费苦心救下要杀她的暗卫,瞒天过海将暗卫送走。
其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欣赏他的性格。
这种荒谬举动,他看过的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
季青临回到房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东安准备好了酒菜,季青临吃着饭菜饮着酒,李姝浅笑着说的话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响起。
如同魔咒一般。
他放下筷子,突然很想知道,之前的李姝究竟是什么样子。
到底是怎样的人生,才会让李姝对他的生活生出羡慕之情。
「冬安,我记得你的家好像在宋国?」
季青临饮了一口酒,问忙前忙后的冬安。
冬安道:「是啊。」
季青临道:「我从未去过宋国,你跟我讲讲那里的事情罢。」
他才不是好奇自幼在宋国长大的李姝,他只是好奇宋国是一个怎样的藩国。
「宋国有甚么好讲的?」
冬安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对季青临问起自己家乡的事情颇感自豪。
冬安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再也合不上,絮絮叨叨从风土人情说到就藩宋国的几位宋王,听得季青临眼前一亮,想着他会说起李姝,然而他的下一句,又开始讲起历任宋王的政绩。
季青临好几次想打断他的话,但又觉得自己作为季家儿郎,问起季家的死对头委实不合适,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举起酒杯闷上一口酒。
月上中天。
冬安说的口干舌燥,季青临听得瞌睡连连。
不知道过了多久,冬安突然道:「说起来,咱们一手遮天的长公主,幼年在宋国过得颇为艰难。」
「为何艰难?」
季青临困意顿消。
「郎君不知道吗?她的母妃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
冬安有些意外,道:「宋王续娶的王妃是王家女,平帝执政时沉迷修仙问道,朝政被王皇后把持,宋王续娶的王妃,便是王皇后的族妹。」
季青临问道:「她待长公主不好?」
冬安摇了摇头,道:「岂止不好,我听闻.......」
说到这,冬安突然又止住话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无人后,方小声与季青临道:「长公主的母妃是被王家女逼死的。」
季青临微微一怔。
冬安的声音仍在继续:「不仅如此,王家女贪图长公主的嫁妆,还逼迫长公主嫁给她的侄子,她那个侄子你应该听说过,吃花酒的时候与人争执,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
那般骄傲的一个人,竟被逼着嫁给这种纨绔?
季青临心口一紧,下意识问道:「先帝不管?」
「先帝哪里敢管!」
冬安嘆息道:「王皇后一手遮天,多少诸侯王都死在她手里。她的族妹莫说只是让长公主嫁给自己的侄子,纵然施些手段杀了长公主,先帝只怕也不敢说甚么。」
季青临呼吸微顿,只觉得身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的前半生,竟艰难至此?
季青临突然有些明白,她为何在毒杀两位帝王时会这般果断——无论是平帝,还是她的父亲先帝,都曾为她悲惨人生添砖加瓦。
尤其是先帝。
先帝本是她的父亲,本该做她的避风港,为她遮风挡雨,可她人生里的大风大浪,全部是他给的。
纷纷扰扰情绪涌上心头,季青临脑海再度浮现李姝整个人窝在黑暗中的无助模样。
她的不择手段与狠辣,全部是不得不为之。
世人皆负她,她只好在荆棘丛生中走出一条路,一个人,孤零零的,哪怕前方是悬崖,她也得咬着牙走下去,她无路可退,她的后方是深渊。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对他另眼相待,甚至在提起他时眼底隐隐有些羡慕。
他也终于懂得,她没有说完的话是甚么——那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才能养出的骄纵性子。
她从来没人疼,没人爱,自然养不成这种性子。
人终究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扰终生,她喜欢他的骄纵性子,嚮往着他的被宠爱,所以对他格外优待,从不曾下狠手。
「郎君怎么突然问起长公主了?」
季青临痴迷兵法与骑射,素来不理朝政,莫说问起总摄朝政的长公主了,只怕他连三公九卿都认不全。
今日突然问起长公主,东安有些好奇,看了又看季青临,心中又有些担忧。
小将军生平最恨的是长公主,今夜突然问起长公主,莫不是想对长公主不利?
想到这,东安吓了一跳,连忙道:「郎君,您千万不能对长公主起甚么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