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负剑被噎得一滞。
风霜拍打着窗户,灌进来的冷风凉意入骨。
王负剑静了片刻,走到李姝的另一边,挡着飕飕吹进来的寒风,半蹲在她面前,面色阴沉不定。
他是先帝在世时派来暗杀李姝的人,认识李姝已有许多年,作为一个为了刺杀李姝做了许多功课的人,李姝是甚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
她表面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无人能猜出她的心情究竟如何,但真实的她,喜怒不定,手段残忍又狠毒,她不是带刺的玫瑰花,她是蕃外传过来的浑身长满刺的仙人球。
惹到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她的亲爹都被她灌了一杯毒酒,更何况其他人?
他不小心把她推倒,她必然不会轻饶,他几乎能够想像得到,面容姣好的她口出恶语,让他做各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今日之事,终究是他理亏,她说的不错,她仍在病中,又身中西施毒,他不该这样对她的。
尤其是,心中突然有悸动之后。
王负剑放缓了声音,迟疑说道:「你要怎样才肯起来?」
大不了被她打一顿。
又不是没被她打过。
他行刺她失败被她抓住那会儿,她没少折磨他。
烧红的铁块烫在他身上,他闷哼出声,她笑意盈盈看着,声音甜美又明媚,说:「听闻烤熟的人/肉最是好吃,比牛羊肉还要鲜美许多。」
「只是吃人/肉也有讲究,一定要活着是烤熟,然后撒上哑巴,一块块片下来,若是不然,死人烤出来的肉,肉质发酸,一点都不好吃。」
那时的她,似乎的确吃了他的一块肉。
至于好不好吃,他便不大记得了——他没有开口求饶,不代表他不会疼,意识模糊中,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何事,只依稀记得锥心刺骨的疼,和她悦耳却也残忍的笑声。
往事涌上心头,王负剑只觉得被铁块烫过的身体有些疼,眉峰无意识地微微下压。
他感觉到她轻眯着眼,像是在审视着他,至于善意还是恶意,他不得而知。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不是甚么好意。
她究竟会怎么惩罚他?
是蘸了盐水的铁鞭?还是烧得滚烫的热油?
又或者说,是锋利的刀剑?
她曾经说过的挑破他的手脚筋?
李姝迟迟不说话,王负剑只得做最坏的打算,深吸一口气,道:「我——」
「我要你抱我起来。」
李姝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王负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问道:「你说甚么?」
「我说,我要你抱我起来。」
李姝双手靠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对王负剑大声说道。
王负剑楞了一下,有些想不明白李姝的想法。
「我抱你?」
王负剑再次确认。
李姝眉梢轻挑,道:「怎么,难不成还要我这个病人去抱你?」
「没有。」
觉察到李姝声音里有些不喜,王负剑微俯下身,向李姝的位置伸出手。
然而触/手所及,却是李姝光洁细腻的肩膀。
王负剑动作微僵,收回手,曲拳轻咳,面色微尬,道:「你把衣服穿好。」
他先险些忘了,李姝睡觉本就不安稳,每次睡醒之后,中衣被她穿得松松垮垮,她刚才是披衣而起后,外衫并未完全穿上,倒在地上后,衣服更是不贴身,他哪怕是个瞎子,看不到李姝此时的模样,也能想像得出她现在的衣衫不整。
他再怎么是习武之人不拘小节,但这种没有衣服相隔的肌肤相亲,他还是有些不妥。
「怎么,现在知道避嫌了?」
李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王负剑面上蒙着一层红,懒懒道:「当初为了杀我,躲在我的寝宫三日夜时,你怎么不知道避嫌?」
王负剑面上更尴尬了。
李姝是他杀的第一个女人,当然,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刺杀成功的人。
「抱歉。」
王负剑的手无处安放,干巴巴说道。
「道歉要是有用,还要廷尉那帮人做甚么?」
李姝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王负剑眉头微蹙,不知如何作答。
李姝看他有些无措,心知不能将他逼得太狠,便见好就收,道:「你要把我晾在地上多久?」
「不知道我病着吗?先抱我起来。」
「好。」
经李姝这般说,王负剑无暇顾及李姝此刻的衣服究竟有没有穿好,揽着她的腰,将她轻轻抱起来。
李姝就势把脸枕在王负剑的肩膀,对着他微烫耳垂轻吹一口气。
然后她就感觉到,王负剑身体僵了一瞬。
她心中好笑,面上故作不懂,问道:「我很重?」
「没有。」
王负剑的姐姐最忌讳旁人说自己旁,李姝问出这句话时,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回答。
李姝似乎颇为满意他的回答,笑了笑,转念又问:「那你为甚么这么吃力?」
面对李姝的追问,王负剑不敢迟疑,快步走到床榻,曲起膝盖,将她放在床榻上。
「没有吃力。」
王负剑松开李姝,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哼,假惺惺。」
李姝不知为何又变了脸色,冷声说道:「你在我寝宫待了三日夜,难道不应该对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