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心疼起来。
他的公主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想要甚么,我给你。
她甚么都没有,她想的东西,只能自己去抢,自己去拼,落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却也未必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看着那双亮晶晶看着自己的眼,季青临像是着了魔,他从马背上俯下身,带着薄甲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
她的脸浸了雪,微微有些凉,他的指暖不热,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唇落在她额头上。
雪花如满枝头的梨花飞舞,周围安静极了。
季青临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他掌心捧着的女孩似乎眨了眨眼,长长睫毛扫过他的下巴,痒痒的。
季青临骤然惊醒,忙松开手,低下头,李姝略带惊讶的凤目撞进他眼底。
一旁双手环胸的王负剑冷笑出声。
「大胆!」
似是被王负剑的笑声惊醒,李姝反应过来,面上有些恼,抬起手,带着精緻鎏金护甲的手啪地一声打在季青临脸上。
李姝不是娇软的闺秀,她剑术颇好,当她又惊又恼用足力气时,季青临脸上登时便红了起来。
五个指印清清楚楚,隐隐还有着被鎏金护甲划过的一抹血痕。
季青临彻底回神。
「我......」
季青临想解释,可看见李姝清凌凌立在雪中,傲然倔强似红梅,一瞬间,他所有分辩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
他不想解释,他只想清清楚楚告诉李姝。
他就是亲她了,他喜欢她,明明白白地喜欢她,明明白白想和她在一起。
管她是声名狼藉还是万丈深渊,他栽了,他认了。
「我就是亲你了。」
季青临剑眉微抬,年少气盛,声音也快意:「等我回来咱们便在一起。」
「尚公主也好,我娶你也罢。」
「总之,我要与你在一起。」
季青临的笑映在皑皑白雪里,如烈日当头一样晃着人的眼睛。
李姝捂了捂心口。
糟糕,这样的少年,谁不喜欢?
可当面对季青临,该表演还是要表演。
李姝长眉微蹙,捏着帕子用力擦着季青临亲过的地方,一脸的嫌弃:「呸!登徒子!」
「本宫才不会与你在一起。」
她面上蒙着一层霜,眼尾却是一抹红,与往日面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大不相同。
李姝外露的情绪引得季青临大笑出声。
茫茫雪原上,季青临披风猩红,意气风发,道:「这可由不得你。」
这样才对,他的公主今年才十八,宜嗔宜喜,而不是每日面上永远挂着嚣张的笑,明明心里软和得不行,却还是张牙舞爪,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满身是刺的小刺猬。
「哼。」
李姝擦完额头,将用过的锦帕丢在雪里,狠狠踩上一脚。
她的动作尽显小女儿神态,季青临仿佛看到年少时期的她不为人知的小情绪,落了霜雪的眉目满是柔和。
季青临的心顿时便软了下来。
很软很软的那一种。
季青临弯了弯眼,道:「长公主,我真的要走了。」
「赶紧走。」
李姝似乎一点也不留恋,然而说完话,她却从腰间挂着的香囊里拿出一个平安符,冷着脸扔到季青临怀里,不耐烦说道:「元宝托本宫送你的。」
元宝不过一个内侍,怎会去给他求平安符?
季青临眼底笑意更深,看向被李姝扔过来的平安符。
是三清观的平安符。
三清观是大夏第一道观,极其灵验,每日去进香的香客多不胜数,饶是李姝是长公主,从那里求来一枚平安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三清观讲究生而平等,无论你是天潢贵胄,还是市井百姓,若想求平安符,必亲身到道观。
算八字,断阴阳,道家重重都走过,方得一枚平安符。
这是李姝给他求来的。
看着平安符,他仿佛看到素来奢靡的李姝脱去繁琐宫装,换上朴实无华裙衫,在亲卫的保护下,扮做普通的官宦小姐,手提裙摆,一阶一阶爬着台阶。
从东方尚未升起李长庚,到慢慢亮起鱼肚白,她终于抵达山顶的三清观,虔诚跪在三清像面前,一遍又一遍求他平安。
可求来平安符她也不会用自己名义给他,打着元宝旗号,装作漫不经心丢在他怀里。
季青临笑了起来。
他的长公主,咄咄逼人外表下,是一颗异常柔软的心。
雪下的极大,平安符上很快落了雪花。
季青临仔细擦去上面雪花,卸了胸前护心甲,小心翼翼放在胸口处。
「她的心意,我收下了。」
季青临目光灼灼看着李姝,意有所指,笑着说道。
「你该走了。」
王负剑有些看不下去两人你推我就的腻歪,斜睥着季青临,冷冷开口。
季青临扬眉,如蓄势待发的箭,道:「不需你提醒。」
再看李姝,他又恢复明媚热烈,郑重又认真,道:「等我。」
李姝敷衍点头,把脸偏在一边,没有看他,余光却偷偷瞥着他□□战/马。
马蹄捲起堆积的雪花,少年将军猩红色的披风烈烈,扬在漫天的大雪里,渐行渐远,却又突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