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革命军的秘密

黑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端方还在嘟哝,除此之外,还从角落传来些呼噜声,几个神经大条的武夫正伴着端方的牢骚酣然入睡。兵变折腾了一夜,虽说多数人睡不着,但总有那么几个好汉撑不住眼皮的,没办法,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通宵青楼搓麻将、白天公堂会周公,这就是这晚清官场的真实写照。

“别说了,哥,消停消停,你也不嫌累啊。”黑暗中传来端锦的话。这端锦是端方的嫡亲弟弟,兄弟俩关系亲密,此次端方奉旨阅兵,也将端锦带来观操,长长见识,后来安庆乱起,端方谁也信不过,于是便让他弟弟端锦去掌管辎重船队,控制弹药和大炮,黄泥港兵变之后,这端锦也被变兵拿住,押解过来,正是从端锦的嘴里,端方、荫昌等人才得知,一支不知从哪里过来的“水鬼”部队趁夜泅水摸到辎重船上,就此夺取了大量武器弹药和全部的大炮。

“啪!”

“你这笨蛋!若不是你懈怠,叛军哪儿来的大炮?”

端方抽了端锦一记耳光,骂了几句。

众人都知道端锦这记耳光挨得冤枉,叛军架在山上的大炮压根就不是辎重船上夺来的,端锦这是替人受过,如果不是他端方优柔寡断,顿兵不进的话,或许这场兵变根本就挑唆不起来。

说到底,这就叫气运,或许,这大清国的国运是快到头了。

荫昌想去安慰端方一下,但刚直了直腰,却又坐了回去,现在这种时候,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旁人?省省力气,养养精神,免得吃刀的时候给旗人丢脸,怎么说,也是当年从龙入关的八旗健儿的后裔不是?回头想想,这些年来自己该享受过的都享受过了,死在这里也没啥可遗憾的,若是被叛军杀死,少不得入昭忠祠,遗孤也少不了朝廷荫恩封赏,怎么算都不能算吃亏。

“大人,咱们关在这里,他们又不提审,又不动刑,到底打得啥念头?”一个蹲在荫昌身边的人问道。

荫昌扭头望去,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声音判断,正是第八镇的统制官张彪,不过也不知是否是他颈部受伤的关系,声音有些变样。

“想那么多做甚?该吃刀吃刀,该遣返遣返。”另一个官员替荫昌回答道,听声音,却是江苏新军第九镇的统制官徐绍桢,虽然起义军有意招降他,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将他提出监房的意思,这屋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曾经向杨王鹏等人透露过自己的“反正”念头。

难得有人与自己一样豁达,荫昌不由多看了那“书痴”几眼,在他看来,徐绍桢真不像个军人,身上的书生气太浓,性格也不刚强,优柔寡断,有谋无勇,连手下也约束不住,做个参谋很合适,但叫他统率一军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他提到统制官的位置上的,荫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庆那公司”。

听到几人说话,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就连那端方也停止了哼哼,好象徐绍桢知道问题的答案一样。关在这黑屋里这么长时间,连个提审的人都没来,这确实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不知叛军将会如何处置他们这帮“狗官”。

沉默中,屋里的人听见外头传来几声口令,屋外的哨兵换岗了。

“两个钟头换一次岗。”张彪咕哝道,虽然挂表已被搜走,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很准确的判断出了看守的换岗间隔。

众人心念一动,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逃出去,但这屋子本是镇里一户大户人家的牲口圈,也不知是否为了炫耀,这牲口圈竟是用灰砖洋灰砌的,坚固之极,就连房梁也是规规整整,比小户人家的堂屋都好,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基本上是在做梦,再说了,外头哨兵手里的洋枪也不是摆设,所以,众人也就是想想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众人正各自转着心思时,却听见外头那两个刚上岗的哨兵开始嘀咕:

“兄弟,这么冷的天,当官的也不给咱们件暖和的棉袄穿穿。”

“得了吧你,有大衣穿就不错了,你没看么?先锋官连大衣都没穿,他们可是从安庆跑过来的,人家安庆新军连大衣都没有就在闹革命,咱们湖北兵怎么说,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啊,好歹咱湖北新军的饷银高啊,安徽佬穷啊,听说他们那地方的女人下地干活都是光着膀子的,为啥?怕磨烂了衣裳。”

“那倒也是,要是叫安徽军官来提调咱们湖北兵,可有得受了。”

“嘿嘿,安徽佬可听不懂咱湖北话,咱也听不懂安徽话,要真调安徽军官来,只怕连喊操都够戗。”

……

从那两个哨兵的对话中,荫昌等人确定了一件事:煽动这次兵变的确实是从安庆过来的叛军,为首的是个什么“先锋官”,当时在山冈上架炮轰击的就是安庆新军。

众人被关在这黑屋里,早就闷得难受,心里又惴惴不安,此时听到敌军士兵说话,当下人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这时,那两个哨兵渐渐将话题转到了革命形势上。

“兄弟,你说说,咱们这革命能不能成功?鞑子啥时候才能完蛋?咱汉人啥时候坐江山?”

“这革命转眼就成!咱汉人用不了半年,准能坐江山!”

“你咋就这么肯定?”

“你没听当官的说么?咱们南方新军不是在自个儿造反,在北边,还有咱们的人呢!南边、北边一起造反,鞑子还能坐稳江山?”

“啥意思?当官的说过啥?”

“我问你,前后不过两天工夫,满清的狗皇帝和西太后一前一后赴了阴曹地府,你就不觉得奇怪?”

“是有点怪。你说也是啊,不早不晚的,前脚皇帝死,后脚西太后也死了,若说他们都是病死的,也就只能骗骗傻子,莫说是当官的,就是我这个小兵也咂摸出了一点不对劲了。”

“跟你说吧,我刚才给先锋官他们几位大人搬包裹的时候,他们就在议论,我偷偷竖着耳朵听了几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莫非这里头有什么蹊跷不成?”

听到这里,屋子里所有的俘虏都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那小兵将说什么,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的死太过离奇,不由众人不好奇,哪怕他们自己现在也是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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