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铁甲铿锵(下)
信阳北方四十里处,长乐关。
这里是北洋南进第二军的后勤营务处驻地,距离更南边的第二军司令部只有十多里的距离,由于距离信阳前线较远,长乐关显得格外平静,没有炮响,没有硝烟,只有那车来车往、熙熙攘攘的辎重车队,将各种补给物资从长乐关火车站运到南边的前线,保障北洋军的作战。
不过,就在一个多小时前,长乐关的后勤营务处接到第二军总统官冯国璋的手令,命令他们将所有储备在火车站的军用物资全部转移到更北边的许州后勤总站去,转运不了的就地炸毁,不得资敌,同时冯国璋也决定将司令部挪回长乐关。
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完全是因为联合阵线革命武装力量在信阳前线使用了一种新式武器:装甲列车。
这种武器兴起于欧洲,前几年的日俄战争中,俄国军队就曾在东三省使用过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让日本军队很吃了些苦头,现在,轮到同样毫无准备的北洋军吃这种苦头了。
南军的那列装甲列车一上阵,就给北洋陆军第三师、第九师来了个下马威,不仅在短时间里就打垮了第三师,而且将来援的第九师也赶了回去,现在,曾经的北洋虎贲第三师已经完全垮了,部队建制被打乱,官兵伤亡、失踪两千人,许多官兵在混乱中拖枪离队,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再加上前几天战斗中的减员,北洋第三师基本上已丧失了战斗力,现在正与第九师进行混编,以维持军纪。
至于北洋南进第二军的总统官,冯国璋冯大帅现在正率领司令部往长乐关撤退,这架势,是打算与信阳的联合阵线部队脱离接触了。
作为“北洋之狗”,冯国璋冯大帅做起事来毫不拖泥带水,长乐关火车站的军用物资尚未正式启运,他已率领司令部全体军官赶到了长乐关,并把司令部设在了一节豪华的火车车厢里,同时吩咐人挂上最好的火车头,车头朝北,至于他想干什么,参谋们就是拿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
“这仗没法打了!南军又是铁甲火车,又是飞机,咱们北洋军跟人家一比,那就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泥腿子了!”
冯国璋一进充当司令部的车厢,立刻扔了帽子,冲着一班高级参谋发着牢骚。
众人没敢接腔,不过这内心的震撼也与冯国璋相差仿佛。
飞机倒也罢了,毕竟当初共和军攻打成都的时候已经用过,北洋军也开始重视这种可以在天空飞行的武器,并已委托英国公使代为在欧洲采购几架新式飞机,此次南北之战,袁世凯在战前特意命人派发了文件,让军官们注意南军的飞机,所以,对于北洋军的军官们来说,他们对于南军有飞机助战并不觉得诧异,真正使北洋第二军军心、士气崩溃的是那列装甲列车。
那是一列喷着滚滚黑烟并且铿锵作响的装甲列车,不仅装甲厚重,而且车厢上枪炮林立,如同刺猬一般,被它咬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北洋第三师、第九师进攻信阳周遍那些南军部队据守的高地的时候,那列装甲列车突然冲破了北洋第四师、第七师的防线,直捣第三师的出击阵地腹心位置,就那么旁若无人的停在路基上四下开火,其所造成的伤亡倒还是其次,关键是北洋第三师因此而军心、士气全面崩溃,在那列似乎怎么都无法摧毁的铁甲火车面前,所有官兵的斗志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即使是那些曾经在外国学习过军事的高级军官也被这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他们确实没有想到,中国的军队里竟然也装备了这种高级武器,而在这之前,他们一直认为这玩意是洋人的专利,南方的那帮革命党不可能使用这种武器。
但是现在,事实给北洋军所有人都上了一课,在真正与对手较量之前,绝对不能轻视对手,也就是兵法上说的“知己知彼”。
北洋军没有做到知己知彼,所以他们败了,在信阳败了,而这场仗也只不过打了几天而已,北洋军败得如此之迅速,足以让那些观战的外国军事顾问目瞪口呆,现在,那些外国军事专家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谁才是这个时代中国的第一强军了。
冯国璋现在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国军事顾问的想法,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如何善后?
北洋南进第二军的主力部队是四个步兵师,现在第三师、第九师基本上已经丧失进攻能力,而第四师、第七师都是完全新组建的部队,战斗力很成问题,从战斗一开始,它们的角色就是担任佯攻任务,掩护第三师、第九师进攻,但是既然现在第三师、第九师已垮,那么第四师、第七师似乎也没有必要留在信阳了。
但问题是,现在冯国璋已不可能将北洋第四师、第七师从信阳调回北边了,因为这两个北洋师已经被南军包围在信阳了,就在它们的佯攻出击阵地上被包围了,而那列南军的装甲列车除了击溃北洋第三师、第九师之外,同时也截断了北洋第四师、第七师的北撤之路,就在装甲列车的掩护下,一支南军的主力部队来了一次漂亮的侧翼迂回,一下子就把北洋第四师、第七师的后路给卡住了。
一列装甲列车就起到了如此关键的战术作用,不仅北洋军的将领们感到不可思议,恐怕就连南军的指挥官也应该感到惊讶吧。
这就是战争,必然与偶然交织在一起,有时候决定胜负的或许只在指挥官的一念之间。如果装甲列车在前几天出击,未必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是选择这样一个时机突然出击,无疑对北洋军的士气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显然,南军的指挥官之所以在今天才拿出他们的秘密武器,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那列装甲列车不仅让北洋部队吃尽苦头,而且列车上打出的炮弹甚至还落到了冯国璋司令部附近,而这,正是他下令将司令部搬到长乐关的主要原因。
好在北洋军里毕竟有一批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参谋、军官,在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与不知所措之后,他们做出了一些较为稳妥的战术布置,在命令第三师、第九师继续留在信阳吸引南军注意力的同时,他们迅速派出骑兵部队,携带着大量炸药,沿着铁路线一路北上,走一路炸一路,破坏铁轨、路基,以阻止那列装甲列车继续北进,用这种方法掩护部队有序北撤。
以前冯国璋还不清楚为什么从西平到信阳的这一段铁路线没遭南军破坏,他曾误以为这是对方仓促撤退的表现,来不及破坏铁路,但是现在,他想明白了,原来南军从一开始就给他下了个套,这南军的信阳防线不是用来守卫湖北门户的,而是用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的,南军是想在信阳把北洋第二军耗干、耗死!
跟这样一个对手打仗,冯国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南军狡猾,可是咱们北洋里头也不是没有明白人!我当初还奇怪呢,老段为什么放着这个立功的机会不过来,偏要留在北京陆军部,现在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老段狡猾着呢,他恐怕是觉得没有十足把握打赢南军,所以啊,他干脆就躲在后头,叫我来当替死鬼。我也真是叫鬼迷了心窍了,当初咋就没瞧出老段的心思?这‘北洋三杰’,现在我眼看着要吃败仗,王士珍坐镇东南,鞭长莫及,够不着北京,现在就剩下他老段在北京,在袁老帅身边,这万一袁老帅听了他的谗言,这北洋的下一位当家人可不就是他老段了么?这心思,深沉啊。”
冯国璋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骂着段祺瑞,不过他后面这几句话过于敏感了,这身边站着的军官们谁也不敢说话,有些人已开始怀疑冯国璋是否因为受到刺激而胡言乱语。
“冯帅,要不赶紧把北边的那些部队都调到长乐关,然后全军南进,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第四师、第七师从包围圈里救出来,不然的话,这败得可就太难看了,到时候老帅怪罪下来,冯帅恐怕只有下野一条路可走了。”
一名高级参谋官小声嘀咕了几句,让冯国璋稍微冷静一些。
冯国璋在椅子上呆坐了片刻,突然站了起来,呵道:“对,对!必须把第四师、第七师救出来,不然,下野恐怕都是轻的,说不好,咱们都要吃军法的。”
车厢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愁眉不展,为自己的前途担心,一些人甚至已开始谋划退路。
“都别愣着了!马上拍电报,打电话,把京汉线沿线所有的部队都调到长乐关来!郑州、开封也不必守了,把兵都带到长乐关,咱们收拢部队,一鼓作气,打回信阳,最不济,也要把第四师、第七师给救出来,就算是吃了败仗,咱们北洋军也不能叫南军给一锅烩了!另外,再给赵倜那个王八蛋拍电报,就说老子亲口说的,给他两天时间,把他的全部队伍给老子拉到郑州,然后从郑州乘火车南下,加入信阳攻击部队,逾期不到,军法伺候!再拍电报给陆军部,告诉老段,北洋第二军需要更多的大炮,那几门日本人的重炮也要赶紧运过来,信阳久攻不下,就是陆军部做事迁延推委,若是第二军吃了败仗,陆军部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冯国璋完全冷静下来,做了一番布置,准备拿出最后的本钱再赌一次。
话音刚落,没等参谋们领命,一名军官匆匆走进车厢,神情慌张。
“你不去调度车皮,到这里干什么?”冯国璋见那人是后勤营务处的主官,不等他开口,先呵斥了几句。
“许州……许州失守!被南军的一支部队占领了!……刚来的电报。现在许州至长乐关的铁路已经不通了。……军火运不走,北边的部队也过不来!”
那军官哆哆嗦嗦的嘟哝了几句,将手里拿着的一张电报纸递了过去。
“什么?许州失守?”
冯国璋只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两眼一黑,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