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夜鹰（上）
夜色沉沉，海风卷着细浪拍击着海岸，冷冷的月光下，大海并不平静。
这里是登州，从地理位置而言，登州是整个山东半岛上最北边的城市，位于渤海海峡最南端，与渤海海峡北端的辽东半岛遥遥相望，与辽东半岛南端的旅顺共同扼守渤海海口，战略地位非常重要，也正因此，从明代起，登州就是军事重镇，到了清代，登州依旧充当着军事防御上的重要角色，清廷在登州设水师总兵，兼辖陆路防务，甲午战争中，清军参战部队中的几支基干力量就是从登州汛地出发，前往朝鲜、辽东战场的，比如吴长庆的庆军、章高元的嵩武军，当年北洋枭雄袁世凯发迹之前，正是在登州的吴长庆军中效力。
甲午战争中，驻防威海卫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之后，日本海军完全掌握了渤海制海权，往援辽东的清军不得不从登州冒险渡海弛援旅顺，之所以选择登州作为渡海地点，不仅是因为登州距离渤海海峡北端的旅顺直线距离最短，而且也是因为在登州至旅顺的海面之上有一连串的岛屿，一旦渡海部队遭遇敌舰袭击，可以就近登陆上岛。
分布于登州至旅顺之间的这一连串的岛屿被统称为“庙岛列岛”，这个群岛几乎占据了整个渤海海峡总宽度的三分之二，无论是对于旅顺、登州的防务而言，还是对于整个渤海沿海地区的安全而言，庙岛列岛的战略地位都非常重要，明代末年，在对抗后金的前期战争中，庙岛列岛曾在辽东明军的后勤供应中发挥过重要作用。
当年清廷组建北洋水师，也曾有人建议将北洋水师基地放在登州，但是经过仔细考虑之后，清廷还是决定选择威海卫和旅顺作为北洋水师驻地，原因也很简单，登州的地理位置虽然不错，但是缺少合适的军港，由于突出于整个山东半岛的北端，而且缺少旅顺、威海卫那样的有利地形，登州极易遭到来自海上的攻击，这里并不适合作为海军基地使用，另一个次要原因则是技术上的，蒸汽机军舰确实用不着依靠岛屿补给和导航，在现代化的军事技术面前，古老的战争经验确实已经过时了。
虽然在北洋水师驻地的选择上可谓苦心孤诣，但是最终的事实表明，对于海军而言，仅有地形优势是远远不够的，海军作为技术军种，不是农业国可以支撑的，除非完成初步工业化，否则，中国的海军不可能承担起保卫这个国家海疆的重任，目前而言，这个重任只能交给陆军，以及正在发展壮大中的空军。
现在的登州，不仅设有陆军警备司令部，而且也设有一座大型空军基地，这座空军基地共拥有四座机场，陆军航空兵与海军航空兵各拥有其中的两座机场，在和平时期，陆军航空兵与海军航空兵分别由陆军部和海军部指挥，但是到了战争时期，将按照中枢命令进行合编，统归一个“空军特遣部队司令部”指挥，该司令部就设在登州城里。
实际上，“空军特遣部队司令部”是五天前刚刚设立的，下辖一个参谋部、一个作战部以及一个后勤处，基地参谋部的成员分别来自陆军航空兵与海军航空兵，参谋长目前由苏石羽担任，苏石羽是辽宁沈阳人氏，秀才出身，当年日俄战争之后他毅然弃文从武，自费前往日本留学军事，曾在振武学校就读，但是没有毕业就因为参与反清活动而被校方开除，后来一直追随同盟会，“戊申革命”爆发之后，他在第一时间返回国内，前往九江参加了吴振汉部共和军，后来转战各地，因为作战勇敢，而且长于机智，很快就被提拔为旅长，两年前，总统下令从陆军优秀指挥员中挑选一批人充实空军力量，于是苏石羽就这么由陆军军官变成了空军军官，中枢后来向德国派遣了一批空军留学生，苏石羽也在其中，回国之后，就被派驻登州航空基地，后来航空基地改称“空军基地”，他就担任了基地司令，五天前，总统一声令下，苏石羽又成了空军特遣部队参谋长，协助空军特遣部队司令指挥空军行动。
至于空军特遣部队司令，赵北原本打算让空军元老孟飞担任的，但是后来却改变了主意，这有两个原因：其一，蓝天蔚、蒋方震等人反对这个任命，因为在他们看来，孟飞这个人虽然很有才气，可是“轻佻”，难以担当大任，此次对日作战，空军部队将在战争中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因此，需要挑选一名性格持重的空军军官担任司令之职；其二，孟飞本人也反对这个任命，因为他更喜欢天空，而不是司令部的地图，他不愿坐在司令部里听飞行员的汇报，他更愿意率领手下的飞行员翱翔在蓝天与白云之间，逍遥自在。
综合以上两个原因，赵北最终决定另选一人担任空军特遣部队司令官，这个人就是姜登选。
姜登选，字超六，河北冀县人氏，早年在日本成城学校即振武学校留学军事，毕业之后以士官候补生身份在日本陆军第十六师团工兵大队见习，1907年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深造，主攻工兵技术，尚未正式毕业就赶上了“戊申革命”，由于行动慢了一些，结果没赶上革命大潮，回国后去投奔北洋军，又遭排挤，后来还是张孝准担任京畿守备司令的时候，好说歹说通过段祺瑞为姜登选弄了顶营长的帽子戴，但是这顶营长的帽子没戴几天，北洋集团就垮台了，联合阵线随即上台执政，并迅速对北洋军进行了初步的整顿和清洗，那些走后门担任高级职务的北洋军官逐步被罢斥，而像姜登选这样曾经留学外国军事学校或者在本国军事学校上过学的中低级军官被迅速提拔起来，在做了一段时间的旅长之后，姜登选就被陆军部挑出来，作为空军军官补充到陆军航空兵中，并被公费派往德国，留学航空技术和发动机制造技术。
回国之后，姜登选一直在陆军部效力，由于张孝准当年破格提拔他的缘故，他对张孝准非常感激，同样的原因，他对段祺瑞也不似其他联合阵线军官那样排斥，在陆军部里，他是段祺瑞最为倚重的少数联合阵线军官之一。
但也正是这个原因，赵北并没有将姜登选当做是空军特遣部队司令的第一人选，虽然姜登选对于航空理论是熟悉的，但是赵北不太放心这样一个与段祺瑞走得过近的人，不过由于孟飞确实也不适合担任司令一职，而且蓝天蔚、蒋方震等人也一力举荐姜登选，于是，在经过认真考虑之后，赵北还是决定让姜登选走马上任，出任空军特遣部队司令官。
此次对日作战，空军部队将扮演重要角色，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为了加强空军一线部队实力，同时也是为了统一指挥，总参谋部决定组建一支“独立空军部队”，而姜登选现在就是这支“独立空军部队”的最高指挥官，而他今年不过三十多岁，由此也可看出参谋部对他才能的肯定。
对于总参谋部以及总统的信任，姜登选感激涕淋，而且在得到蓝天蔚提醒之后，他也刻意的与段祺瑞开始保持距离，此次奉命上任，他甚至没有向段祺瑞专门辞行，他很清楚，目前他的这个空军特遣部队司令的位子还不是很稳固，如果失去了总统的信任，他也将很快失去这个司令的职务。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姜登选自从抵达登州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向总统府拍发一封电报，或者请示，或者汇报，总之不能叫总统不放心登州军事事务，对于姜登选的小算盘，赵北心里清楚，但是没有点破，反而拍发电报，对姜登选大加表彰，叮嘱他务必留守司令部，以便随时接受总统命令。
既然总统下了命令，姜登选自然不敢怠慢，干脆就在司令部里架了张行军床，吃住都在这里，而在他的卧室隔壁，就是电报室，总统的命令可以第一时间交到姜司令手里，绝不会耽误命令的执行。
现在，姜登选就睡在司令部的那张行军床上，几名参谋则坐在门外，就着一盏马灯研究地图，自从昨天起，总参谋部就已命令空军特遣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的人都不敢马虎，姜登选尤其谨慎，干脆就叫值班参谋坐在门口办公。
空军特遣部队直接接受总参谋部的指挥，总参谋部是由以前的陆海军联合参谋部改组而来，总参谋部下分设两个参谋部，一个是陆军参谋部，驻锦州，由蓝天蔚负责，另一个就是空军与海军联合参谋部，驻北京，名义上的负责人是张孝准，但是实际上拿主意的人还是总统本人，所以，从昨天开始，姜登选接受的命令主要就是来自于总统。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钟，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姜登选睡得正酣，从昨天白天一直忙到午夜时分，姜登选四个小时前刚刚睡下，自从“一级战备”命令下达之后，登州空军基地就进入了全面戒备状态，从前天上午开始，从全国各地机场转场而来的飞行中队、飞行大队陆续抵达登州机场，为了接待这些空军部队，姜登选已是两天两夜没合眼，现在好不容易忙完了备战事宜，确实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
为了不打搅司令的休息，值班参谋们坐得距离门口比较远，而且说话的声音也非常低沉，那盏马灯拧得也不是很亮，马灯边放着两只闹钟，以核对时间，战争中时间很重要，越是技术军种，对时间的要求就越是苛刻。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又有一支空军部队转场过来了，几名参谋站起身，向天空望了望，看见了一些红色的灯光，那是飞机上的夜航灯。由于总统的亲自干预，现在的中国飞机制造业在世界上属于领先水平，所有中国制造的飞机在设备的配制上都很考究，这夜航灯正是中国对世界航空业的重要贡献之一，为了生产出合格的灯泡，中枢政府不惜花费重金向美国公司购买最先进的生产工艺和生产设备。
一名参谋看了眼桌上的那张飞行计划表，然后向另外几人说道：“夜鹰1号到了。”
当下，几名参谋商议了一下，决定不叫醒姜登选，而是派出两名参谋，驱车赶去机场，与“夜鹰1号”飞行中队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