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解铃还需系铃人
见总统突然提起财政总长熊希龄,在座众人无不会心一笑,因为众人都知道,这个熊希龄现在有个绰号,叫做“铁公鸡”,想从他控制的财政部里申请额外经费,那是难之又难,除非是总统亲自出面干预,否则,那就是一毛不拔。
没办法,熊希龄这也是让总统给逼的,自从一年前那场横扫官场的“廉政风暴”之后,财政部上上下下是人人自危,因为在那场廉政风暴里,重灾区就是这民国的财政部,短短几天工夫,财政部的办公室就空了一半,那些蠹虫很快为他们的渎职行为付出了代价,总统的那个“督政处”毕竟不是吃闲饭的,而且,也借着那个机会,总统将“督政处”特派员派到了全国各地,这些人不听命于任何部门,他们只向总统负责,也只对总统忠诚,虽然没有直接逮捕官员的权力,但是却可以向督政处施加影响,也正因此,他们被人称为“民国锦衣卫”。
其实总统先生也是被人逼的,有限的经费被无耻之徒到处挪用,这些钱未必就被个人贪墨,但是这毕竟是渎职,财政部为此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按照赵北的本意,他不想这么早就对官场进行整顿的,可是不整顿不行,他只能冒险整顿,而且利用这个机会,很方便的“解决”了一些对他不满的政敌,虽然未必将对方投入监狱,但是只要一个“渎职待查”的帽子戴在头上,这些政客就无法翻身。
本来赵北也打算利用手里的几根小辫子将不肯加入联合阵线的熊希龄也赶下台去的,不过当他发现熊希龄理财很有一套的时候,他立刻改变了主意,所以财政总长依旧是熊希龄,现在诸事草创,道德退居其次,总统看重的是才能,所谓“唯才是举”,说得就是这个理。
“听说财政部准备跟日本政府打官司,总统是否已批准此事?”既然说到熊希龄,刘庆恩就想起一事。
赵北点着头,说道:“没错,财政部正打算派人去日本,请几名资深律师,起诉日本政府‘不作为’,要求日本政府尊重中国企业的专利申请,严厉打击那些未经许可、授权就仿造‘磺胺嘧啶’及其衍生物的日本商人和企业。目前,财政部正与司法部协商此事,至于这场国际官司到底该怎么打,尚未统一意见,不过,由于我对日本法律不是很了解,所以我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在我看来,如果真的想报复日本的话,有比打官司更好的手段。”
自从四川的那座化学实验室成功制造出特效消炎药“磺胺嘧啶”之后,赵北就立即通过各种关系和手段在世界各主要工业国申请了工业专利,专利申请人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但是这并不影响磺胺嘧啶及其衍生物的专利权,而且由于是以“药品”分类申请的专利,所以,只要专利注册国不宣布专利作废,那么,这种化学合成消炎药的生产、销售就受该国法律保护,任何人均不得侵权,而这,也正是赵北决定中国加入《巴黎公约》的主要原因。
日本目前还不是《巴黎公约》的签字国,所以,理论上来讲,它没有义务遵守《巴黎公约》的限制性条款,但是,由于中国企业在日本单独申请了磺胺嘧啶及其衍生物的专利保护,并得到了日本专利局的批准,因此,从理论上来讲,日本的商人和企业也无权仿制这种化学合成消炎药。
但是问题在于,当磺胺嘧啶在两年前正式投入商业生产和销售之后,迅速以其高效的消炎药性引起了一场席卷全世界的“磺胺风暴”,所有的工业强国都惊讶的发现,中国企业居然利用非常简单的方法从化学染料中提炼出了一种非常有效的消炎药,这足以引起世人的赞叹与嫉妒,于是,在嫉妒心的作用下,一些奸商开始蠢蠢欲动,试图染指这种可以带来巨大利润的工业品,有的人拿着化学染料的专利申请向本国专利局请求废除中国企业所拥有的药品专利权,有的人则通过政界人士,直接向本国专利局施加压力,所以,从“磺胺嘧啶”出现在国际市场上之后,一场“专利战”就开打了,折腾了大半年,才逐渐平息下去,由于中国企业是以“药品”这个含混的条目申请的专利,所以染料商人迅速败退,而由于中国是《巴黎公约》的签字国,所以,各国政客确实也实在不好自打脸皮的废除这个专利,最后的结果,中国企业成功的保住了这项足以改变世界的专利。
当然,必要的利益交换是不可或缺的,欧洲工业强国承诺保护这项利润巨大的专利,作为交换,中国制药企业也承诺给予一些欧美制药企业专利许可,这些欧美企业可以生产磺胺嘧啶及其衍生物,但是每生产一公斤的药品原粉,就必须向中方交纳五英镑的专利费,这些专利费收过去后,在几个银行户头上转几圈,然后就存入中国盐业银行,而这家银行是直属于民国财政部的,所以,这些数额惊人的专利使用费就成为了民国财政部的“特别经费”,这个利益链属于国家机密,知道的人非常少,熊希龄是一个。
由于现在国家的各种工业建设都需要巨额资金支持,军队的军费也需要财政部全力以赴,所以,熊希龄对于这笔来自化学工业的“特别经费”非常痴迷,现在,他基本上就指望这个财源应付那些堵着财政部大门要经费的各路神仙,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日本政府打官司了。
虽然中国企业确实在日本国内单独申请了磺胺嘧啶及其衍生物的专利,但是,由于没有加入《巴黎公约》组织,所以,日本政府不必担心遭到《巴黎公约》组织的报复以及随之而来的关税壁垒,再加上日本政府与中国中枢政府之间的龃龉和摩擦,因此,对于日本的商人和企业肆意侵犯中国商人和企业合法利益的奸商勾当,日本政府完全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立场,如此一来,日本造“磺胺嘧啶”不仅泛滥成灾,而且不需要向中方交纳任何专利使用费。
日本政府的不作为激怒了熊希龄,也激怒了民国财政部,在屡次交涉无果之后,经过审慎研究与讨论,熊希龄决定向日本法院提起诉讼,以敦促日本政府尊重国际商业法,尊重中国企业的专利申请,阻止肆无忌惮的侵权行为,维护国际间的正常贸易秩序。
熊希龄将这个决定提请总统批准,但是赵北却对此举非常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如果真的想报复日本的话,中国只需要向日本商品征收高额关税就可以了,现在海关基本上已掌握在中国官员手里,中枢可以指挥,而且,对于日本政府不保护国际专利的行为,包括英国、法国在内的欧洲国家也非常反感,更为重要的是,日本奸商制造的廉价磺胺嘧啶通过国际走私也进入了欧洲市场,这直接影响了欧洲药品制造企业的利润,所以,如果中国中枢政府以“专利侵权”为借口对日本商品建立起关税壁垒的话,那么,欧洲国家也不会对此进行强烈反对,因为这与“门户开放、利益均沾”原则并不违背,日本破坏游戏规则在前,所以也不能抱怨中国报复日本。
不过赵北最终还是决定听从熊希龄的建议,先礼后兵,避免与日本提前开战,同时也借此机会向欧美列强展示一下中国人在法治事业上所取得的长足进展,为将来的“治外法权”外交谈判铺平道路。
当然,赵北也明白,所谓“外交谈判”,列强看重的不是什么人文精神、文明进步,而是实力,国家的实力,中国要想取得完全的司法主权,仅仅依靠这种国际法律表演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击败一个强国,让列强认识到中国的价值,这个国家才能真正赢得列强的尊重。
总统批准之后,财政部就立即向报界透露了这个消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日本政府施加压力,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日本政府显然不将这个压力放在眼里,毕竟,由于朝鲜半岛的反抗运动,日本的十多万部队被陷在游击战的泥淖里,日本政府每年的军费开支足以让国民厌烦战争,现在的日本政府财政,除了向民间搜刮之外,剩下的就是利用对磺胺嘧啶的国际走私支撑了,欧洲各国也都知道,在磺胺嘧啶的走私行动中有日本政府的影子,可是碍于英国的面子,多数国家对此保持了缄默,只有同盟国集团在拼命的借此煽动民众对协约国集团的仇视,因为日本就是协约国集团的准成员,除了同盟国集团之外,美国也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打击日本在远东地区的影响力,并加强与中国的“友谊”。
现在的世界,因为经济的竞争而变得越来越动荡不安,“磺胺风波”只不过是各国经济战的一个缩影罢了。
“日本政府如此肆无忌惮,中枢还是应当谨慎对待。”刘庆恩提醒了一句。
“对于日本政府的举动,中枢一直高度警惕,不过目前来讲,日本政府应该还不会挺而走险,只要朝鲜的反日游击队还在活跃,日本政府就不可能下定决心大举出兵中国。现在我们所要警惕的,其实是日本军部,自从朝鲜反日运动爆发之后,日本军部利用围剿游击队的机会大大的加强了自己的力量,实际上已经可以左右日本政府的决策,日本政客或许是清醒的,但是日本军人未必能看清楚国际局势,再加上日本明治天皇的健康情况越来越差,一旦这个强势人物死去,日本政局会向何处发展,确实不好说,所以,如果日本军部背着日本政府采取什么单方面行动的话,我倒是不觉得奇怪。”
赵北这话却也不是危言耸听,凡事有利必有弊,他所策划的那场朝鲜反日运动固然拖住了日本后腿,保证了中国这两年的平稳发展,但是另一方面,日本军部也借此机会加强了自己的力量,而且,就在去年,日本军部策划了一场不流血的政变,联合起国会里的反对派,将对华立场“软弱”的首相西园寺公望赶下了台,下台不到半年的桂太郎又重新出任首相,组织了桂太郎内阁,取得了军部强力支持的桂太郎内阁在对华交涉问题上迅速强硬起来,所以,就连赵北也不能肯定的说中国不会与日本在这个时候爆发战争。
历史,已因赵北的干扰而变得面目全非了,那只蝴蝶的翅膀确实已引起了一场风暴,它什么时候会袭击过来,谁也不清楚。
所以,眼下赵北最关心的事情不是财政部起诉日本政府,而是如何善后朝鲜半岛的乱局,解铃还需系铃人,朝鲜半岛的局势牵动着许多国家政治家的心,而能够迅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也只有这位民国的大总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