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君按住要爬起来的妙儿,问道:“怎么回事?”
妙儿急得快要哭了出来:“王爷昨天下午谁都没带,一个人出了城,在北门口撂下一句话,说去去就回,守城的士兵们以为他去外面狩猎,谁知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先前让管家派人去附近的地点找了一遍,都说没见过他,这可怎么办,万一有个敌军啥的,可怎么办?”
秋晚与楚湘君对望一眼,楚湘君道:“秒儿你别急,王爷不是那等鲁莽行事之人,再说他的身手,只要不是千军万马,自保逃难总是可以的。”
妙儿听他说得有理,略略心安,楚湘君站起身来:“妙儿你留在这,我去找找。”
楚湘君带着秋晚骑着马向北门而去,一路行来,百姓和士兵们皆惊讶不已,花木兰么,还不时有人上前观看,她面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严肃。
打马出了北门,一路往狩猎的方向寻找,由于太子经常涉猎的地点与王爷的有些相似,调动往来的府卫军,却始终不见皇甫烨身影,寻了大半日,眼见已近黄昏,她挂念皇甫烨还未痊愈伤势,只得回了王府。
府内,大殿之上,诸将领正在细禀搜索的结果,楚湘君面色阴沉,众人皆有些心惊胆颤,王爷失踪,自然是一件大事,在这敏感时刻,着实让人捏了一把汗。
待侍从来报,一件有新的进展,探子已回到府中,楚湘君的面色才缓和下来,众人也皆松了一口气,见楚湘君从厅前回廊飘然而过,秋晚和楚湘君一整日闷在房中,又不见人回来,正有些焦虑,探子来报,管家皇甫炎抱着信件而来,皆长舒了一口气,楚湘君急道:“找到王爷了吗?”
皇甫炎摇了摇头,柔声道:“还没找到,哎。”
楚湘君微笑道:“这是急死人,找了这么半天也找不到。”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人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二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妙儿满头大汗,尘土满面,神情却极兴奋,直冲到楚湘君面前,拽住她的左手便往外走,口中说道:“快跟我来!”
秋晚还来不及出声,她已拖着出了房门,妙儿忙对楚湘君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湘君被妙儿大力拽着往府门口疾走,将妙儿的手甩开,停住脚步,冷冷道:“妙儿干什么,你-”
“是他。”微微侧头,眼中透着得意的笑容,轻轻吐出二个字。
楚湘君‘啊’了一声,眼晴一亮,身形如乳燕投林,穿庭过院,直奔到太守府大门口。
到得门口,楚湘君纵身上前,抱住立于大殿门前的石柱之上,在做,乍见主人,也是极为兴奋,不停地甩着马尾,将头在怀中轻轻厮磨。
楚湘君轻抚着光亮的鬃毛,显见是已用心洗刷过,想起青云当初是放逐在月牙河畔,而由这月牙河畔足有数百公里,皇甫烨一日一夜间竟将青云寻了回来,不知是何等的奔波与劳累,她凝望着他满面的灰尘和汗水,心中感动,低声道:“王爷,多谢你了。”
皇甫烨轻咳一声,淡淡道:“不用谢我,这是我为你做的一点点事情而已,要谢谢其他人吧!。”说着拍拍身上尘土,扬长而去。
楚湘君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笑,回转身来,早有仆从恭敬地将青云牵往马厩。
将青云系于木栏之上,轻轻地替它梳理着鬃发,见四周无人,低低道:“青云,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青云仰起头来,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楚湘君笑着拍上它的头顶:“知道了,会走的,我记得答应过你,带你找水草最美的地方,放心吧,我不会食言的。”
片刻后,她眉头微蹙:“可是青云,我还欠着他一件事情没做,还欠了好几顿东道,是不是得还清了再走啊?”
云轻轻喷鼻,将头甩了一甩,楚湘君有些好笑,也觉自己如孩童一般,竟在这与青云一问一‘答’,决定人生大事,未免太过幼稚,不过这样一来,彷徨的心情也略得放松,她抱过草料放至槽中,转身走向后院。
天色渐晚,楚湘君到厨房端了一碗粥,走进皇甫烨房内,皇甫烨和皇甫炎正说笑,见她进来皇甫炎忙上前接过粥碗。
看着皇甫烨老老实实将粥吃完,却吃得愁眉苦脸,楚湘君柔声道:“等你伤势好一些,我在亲自做饭给你吃。”
楚湘君笑道:“我只负责炒菜,这菜吗嘛,还要劳烦管家准备。”
皇甫炎拍胸脯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等过几天早上我亲自赶集,让王府里的人都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皇甫烨也来了兴致,笑道:“不错,这次怎么听了许些话了。”
楚湘君见他二人说得热烈,微微一笑,轻声道:“恩恩,过几天,我带着青云离开王府一段日子。”
室内一片寂静,皇甫烨的笑容渐渐冷却,面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冰棱子似的眼神盯着蓝徽容,冷冷道:“你要去哪里?”
“看着吧,还没想好,想到处走一走。”楚湘君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转过头去。
皇甫炎大失所望,哀声道:“王妃去哪怎么可能没有定向呢?”
楚湘君听他语气哀哀,也觉有些舍不得,强笑道:“等日后有了机会,我自会回来。”
皇甫烨目光如尖锥一般,行到楚湘君面前,俯视着她狠声道:“楚湘君,你当我陵安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啊?你听着,你若是敢擅自离开,我定全国通缉处置你!”说着甩手出了房门。
皇甫炎见他发火,吐了吐舌头,也跟了上去。
秋晚默然无语,良久方道:“真的一定要走吗?”
楚湘君一阵心乱,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秋晚心内暗叹一声,闭上双眼,轻声道:“也好,你还是不要留在这里,远远地离开这些是是非非,过你梦想中的生活吧。”
楚湘君似有千言万语,喉头却似有无形之物堵住了一般,眼中渐渐浮上水影,寂静的室内,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纷乱的心跳声,时轻时重的呼吸声。
月华由窗上一分分的透进来,清幽渺然,蓝徽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融在这月色之中,揉合着淡淡的忧伤与离愁。
院外传来‘梆梆’的更鼓声,楚湘君站起身,声音如飘在云端:“你早些休息吧!”
楚湘君出了房门,走出几步,脚下竟微微踉跄,胸口似有什么东西绞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她缓步走到院中石凳上坐下,长发随风而拂,遮住她的双目,迷乱了她的心神。
一个黑影缓缓步近,蓝徽容抬起头,无名人正负手立于她的面前。
楚湘君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月华照映下,无名人看到她的眼神,就如多年前的景象眼神一样,令他伤痛难言。
他在楚湘君身边坐下,温和道:“皇甫烨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楚湘君轻声道:“王爷心地仁善,怎会欺负我。”
皇甫烨淡淡一笑:“他那性子,和年轻的时候,以后,他若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和我说。”
楚湘君平静道:“以后,我也不会再和王爷见面,您的忧虑倒是多余了。”
“你。”无名人沉默片刻,沉声道:“你随我去潭州一个地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那个人,你自然就知道一切,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楚湘君心头一跳,冷静下来,坦然望向无名人:“我不怀好意而来,蒙您优待,十分感激,但您也不必再费心思找到我身后那人,骗不出的,
您也骗不出。”
无名人眉头微皱,苦笑一声:“你身后何人,我能猜到,他是谁,我也已想到了,只是真没料到,当年竟然没有死。”
楚湘君心中暗凛,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你还是不要轻易决定离开,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有戒心,不敢相信,你随我去那,去见那个人,只有他说的,你才会相信。”无名人望向天边一轮圆月,悠悠道:“也只有你,才能替我告诉他能在天之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湘君心中一阵怅然,低声道:“我母亲她。”
无名人沉默片刻,身子微微倾向蓝徽容的耳边,极轻的声音直冲入她的心中:“那你就随我去见那个人,他说的,你必定相信,这个人,今年三十三岁,右肩上有一粒红痣。”
楚湘君一声轻呼,无名人已站起身来,飘然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楚湘君惊讶、彷徨、迷惑,种种情绪袭上心头,无名人说的是真的吗?随他去那,真的可以见到想见的人吗?如果真是如此,自己还要不要离去呢?
月光洒在满院的海棠花上,洇出一片瑰丽的红,极淡的花香在空中徐徐袅绕。秋夜的微风,透着清凉,夹着轻寒,拂过蓝徽容的面颊,她转头望向皇甫烨房中那一点朦胧的烛光,嘴角慢慢涌起一丝笑容。
只是,真的是为要见他而留下来的吗?楚湘君整夜都这样问着自己,却有些怕去面对那个真实的答案。
妙儿听说晚上有盛宴(诗会),自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不时跑到紫玉桥前,又跑回来大肆渲染,说百姓们正将紫玉桥前布置得花团锦簇,流光溢彩,秋晚与楚湘君听了都只是微微一笑。
而皇甫烨却一整日都寒着脸,只是偶尔和无名人说说话,目光掠过楚湘君,稍作停留,便转了开去。
皇甫烨身强体壮,内力浑厚,伤势好得极快,除了不能运力提气,已能正常行走。日暮时分,楚湘君帮他换上一袭天青色锦袍,众人簇拥着无名人和皇甫烨往紫玉桥而去。
紫玉桥畔一带绿水,桥边数颗高大的槐树,槐树下青石广场上摆开上百桌宴席,正对着紫玉桥的东首则搭起了一座彩台,披红挂彩,灯火辉煌。
众人一路行来,街巷上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到得紫玉桥边,被人恭敬地将众人引到台前首席坐下,皇甫烨自是坐了上首,他含笑招呼楚湘君坐在他的左侧,无名人坐于他的右侧,妙儿欲挤到楚湘君左边坐下,却被无名人拎于一边,只得嘟囔着跑到无名人身边坐下,倒也不去与他计较。
秋晚在楚湘君身边坐下,瞥了她一眼,想起她昨日说要离去时的平静神态,莫名的一阵烦闷,楚湘君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向她轻轻笑了一笑,秋晚见她笑得极是轻松,更觉剜心般的难受,冷冷道:“要走就早些走,反正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楚湘君见她赌气,颇觉有趣,抿嘴笑道:“我本是想走,可又怕你难过,这可怎么办呢?”
秋晚一愣,转而大喜,猛然伸手握住楚湘君的双手,大声叫道:“你不走了?!”
他声音极大,众人听得清楚,上千道目光投射过来,皇甫烨手一抖,眼神略带忧虑,望向楚湘君。
楚湘君有些羞涩,身形稍稍后仰,挣脱秋晚的双手,冷声唤道:“注意形象!”
秋晚这才醒觉自己失态,面色一寒,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一阵心惊,不敢出声,低下头去。
正在有些尴尬之时,金锣敲响,丝竹传音,彩台上云袖曼舞,歌声袅袅,众人忙重新热闹寒喧,气氛迅速恢复正常。
皇甫烨心情大好,俊目生辉,一轮酒罢,便有了些微醉意,他终忍不住凑到楚湘君耳边轻声道:“为什么又不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