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有一人襄离还十分眼熟。
那人青衣缓带温文尔雅,淡眉素净嘴角含笑,正是那日她在微巳房中撞到的那个十分不普通的“大夫”,天玑君。
天玑君也来了?
不光是她心中惊讶,四周的低呼声也不绝于耳:
“天啊,那是天玑君吧,果然如传说中一般修竹风姿。”
“我没看错吧,那个斜坐着的红衣女郎是不是玉衡君?完了完了,这回的农桑不会是她亲自出题吧?”
传闻玉衡君虽为女流却性情暴躁,好不容易抽到一个简单的农桑,要是撞到了玉衡君手里,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你们……别说了……没看见那边那个阴沉沉的男人吗?不是说开阳君孤僻冷漠,专心钻研机括偃甲,从来不参与这样的盛事吗?”
“呜呜呜呜,北斗七君见了三个,我这次就算是没有入选,也死而无憾了。”
襄离:“……”
其实你们本来还能看见天璇君的,但是因为某些不可避免的意外,只能成为遗憾了。
一旁的云翼却拧起了眉头疑惑道:“好奇怪啊,今年是怎么了,竟然让北斗七君来参与选拔,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看那三人的位置,似乎并不参与提问环节,只是在后方观测情况。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啊,要是天璇君也来了,看到我的优异表现,说不定直接把我收为座下弟子也说不定。”
“呃……”襄离看了一眼这个自恋的家伙,抽了抽嘴角。
云翼见到她一脸置疑,颇为不服气,“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不相信本少爷的厉害,行,本少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惊采绝艳。”
他抽的竹签序号十分靠前,被喊到名字之时优哉游哉的就往前一戳,好像来参加的不是令人如临大敌的学工选拔,而是普普通通的一场闲庭谈话。
少年锦衣,雍容自在,一问一回,对答如流。
询问机括、兵法、水利三科的座师显然十分满意,相互对视颔首,在云翼的竹签上用朱笔画了个圈。
如此就算是通过了选拔。
云翼愈发得意,拿着竹签冲着人群外的襄离使了个眼色,好似在说:看见本少爷大显神威了么?
襄离还真的有些震惊,没想到云翼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刚才回答那些在她看来刁钻古怪的问题,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轻轻松松的就通过了测试。
她愈发沮丧,刚才座师询问云翼的问题她一个都不会,更别说自己抽到的是大家都齐声说难如登天的赋灵和辨物……
小鲛人幽幽一叹,开始想着云中学宫的茅厕究竟臭不臭……
不过事实证明,如云翼一般的人只是少数。
不少人仅仅只经历了几个问题就颓丧的回来,甚至有人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还有人抱紧了门口的白玉柱子,扬言辜负了父母妻儿一家老小的期望,要一头撞死在学宫门口……
当然,最终此人被以扰乱考场纪律为名拖了下去,还了澄心殿一片清净。
看来,自己并不是特别笨,只是云翼比较聪明而已。
襄离拍拍胸脯,表示内心终于平衡了一点。
眼角却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粉色。
蒹葭拿到了朱笔点画的竹签,大咧咧的拿在手上,趾高气昂的从襄离面前走过。
襄离:“……”
她方才还对自己嫌弃的不得了,现在却故意从自己面前走,明明就是为了炫耀吧?
不过比襄离还要紧张的当属言无书,拿着竹签的手都开始颤颤巍巍,让人十分担心等一下他会直接一翻白眼晕倒过去。
果不其然,喊到他的时候,言无书脚下一软,以五体投地之礼磕了下去。
座师:“……”
这一番动作闹出的声响惊天彻底,还惊动了三个吉祥物一般坐在那里微笑、发呆、修指甲的北斗星君。
玉衡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修指甲。
而开阳君则只是抬了抬眼皮。
只有作为大夫的天玑君医者仁心,温柔含笑,“快起来,这孩子没有摔坏吧?”
这声音令人如沐春风,言无书也没料到天玑君出言关怀自己,愈发感激涕零,更加结巴:“没没没没、没事,多多多、多谢天天天天、天玑君。”
天玑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真可惜,要是摔坏了,我塑骨术就有施展的机会了。”
一旁的医药座师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天玑君的塑骨术还没有完全成熟,正缺实验对象。
天知道表面温文尔雅的天玑君几乎天天都在打断兔子腿,接上兔子腿,继续打,继续接……
不过言无书的坎坷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
当他磕磕绊绊的答完题,便看到了三位座师那副纠结犹豫的表情,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头上几乎乌云笼罩。
“唉……这位小公子还是明年……”
出声的座师依循惯例劝退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声淡淡的轻笑。
“这孩子虽然资质平平,可是我看他在医术一道还算有些前途,不如便留下来吧。”
本是轻描淡写蜻蜓点水的一句,可因说话之人是天玑君而变得重逾期千钧。
那人青衣淡雅,身姿如竹,眼睛微微一弯。
“是。”手持竹签的座师毫不犹豫,画下朱红一笔。
将竹签递回的时候,言无书的手还在不可置信的颤抖,瞠目结舌的道谢。
座师抛去了意味复杂的一眼,这孩子被天玑君相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言无书的额头还因为刚才的“大礼”青紫泛红,可是他却好像恍然未觉,拿着手里的竹签不停的傻笑。
云翼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小结巴,竟然被天玑君钦点入学,啧啧啧,算你厉害了。”
“过过过过、过奖。”言无书还陷在这个巨大的馅饼中无法自拔。
襄离的眼神愈发空洞,感觉自己腿软的几乎要步了言无书的后尘。
“小襄离稳住啊,实在不行咱们再战一年。”云翼出言安慰。
襄离面无表情的看他,不用了,咱们今年就能在茅厕相聚。
清清泠泠的喊序声宛如灌耳魔音,身边来来去去人来人往,换来的又是几人欢乐几人愁。
“二百九十八。”这催命声终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