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淳未多耽搁,从自己父亲院中跑出来后径直到了萧淼清和张仪洲所居院中,此时天色才初有亮色,他跑到萧淼清的房门前低声拍门,口中小声问:“萧淼清,你起来了么?”
前两下无人回应,正在闻淳意欲敲第三下的时候,门从里头被人打开了。闻淳见状正要开口言语,然而随即见门里面露出的却是张仪洲的冷脸,一时话又噎了回去,既被吓了一跳,又不解张仪洲怎么一早会在萧淼清房里,心中不免想到别出去,脸色又是难看了一分。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儿。”闻淳有意诘问,然而看着张仪洲自入了魔界以后就更不掩饰的面色,出口的气势自然弱了五分。
不等张仪洲开口说话,萧淼清的声音自房内传来:“等等,我穿好衣服就出来了。”
这话越发叫人浮想联翩,闻淳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
萧淼清果然在几息后就跑了出来,半拦在张仪洲身前问闻淳:“怎么了,这么一早的。”
“你们怎么,”闻淳话问半句。
萧淼清却也知道他大概的想说的,抢先解释道:“是我要师兄同我一处住的,不过这房间大,我睡外面的榻上,他睡床上,各不相干。”
萧淼清倒不是不想睡床,不过怕自己睡在里边半夜张仪洲出去他都发觉不了。虽然似乎以张仪洲的能力来说,睡哪儿差别都不大,但萧淼清自己心中多几分安慰,夜里睡得也安稳许多。
张仪洲在萧淼清身后开口:“你一早来这敲门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将闻淳的心思拉回正道上,他挂着脸回身看了一眼,怕有人看见这一幕,先将萧淼清他们推进了门里头,然后低声解释道:“我已经知道当初运到魔界的那尊神像身处何地了,咱们早些出发,把事办了就回皇城,毕竟其他师兄还在那里,不知会不会碰上什么凶险之事。”
这是闻淳来这里时就想好的说辞,听在萧淼清耳里也颇有道理。
实际上闻淳是怕再晚些出发,他爹就要过来假借什么名义对萧淼清使坏,他唯有将两方见面的时间错开才好。
萧淼清带上东西想从正门走,闻淳又拦住他说:“我爹昨夜回来了,今天不妨什么时候就要见你们,他那个人素爱搞排场,到时候办什么宴席上什么舞曲,不知要耽搁多少工夫,咱们悄悄离开,省得这些麻烦。”
萧淼清乐了:“你今日说话倒是老成有礼。”
闻淳本来受到夸奖有些舒畅,正要对萧淼清笑一个,然而瞥见张仪洲在旁洞若观火的目光,又只得将笑容压下,假作刚才萧淼清的话不受多么用。
三人由闻淳指引悄悄出了闻府,也就他们离开不多久,昨日接待萧淼清他们的老管家就找来了。等敲了半日门也无人应答,方才察觉出不对劲,推门进去发现人已不见了。
等老管家去告诉闻柯后,才发现闻淳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闻柯面色变了变,心中对于自己儿子的去向有个大概猜测,当即派了队卫兵前去追寻。
另一头,萧淼清头上戴着帷帽,三人骑着租来的魔兽往闻淳窥见的地址赶。
魔兽的速度比马儿快,同御剑却还差一些。不过魔域之间御剑不便,驾骑魔兽成了最佳选择。据记载,神像所在之地距魔都大约百里,从地图上的标注来看是一处极不起眼的小村落。
不过待他们三人叫停魔兽奔跑的脚步,停在面前的城门时,见到的却是一座中等规模,颇为热闹的小城。
“这是小村?”萧淼清问。
闻淳道:“那是几十年前的地图,想来一直没有改过。”
三人下了地,将魔□□给城门旁的老翁看守。
为了符合魔族的着衣习惯,萧淼清和张仪洲也改了平时素净的风格,各自穿了更张扬的色彩。
闻淳则再次将绿色的瞳仁遮住,以免透露出他特殊的血脉引起他人注意。
萧淼清身着红袍,将他本身白皙的皮肤衬得越发白,举手投足时自己都忍不住隔着帷帽多看了两眼。
三人刚进城的时候站在城门前往里头的街道上一瞧,这里离魔都虽然算不上很远,不过街景却相差极大。
若说魔都的繁华与人间无异,那这处名叫凝悬的小城便格外保留了魔族的特点。街道上处处行走的都是形状外貌各异,极大程度保留了魔族原型。
萧淼清和张仪洲虽然戴了帷帽,但在这些人之中也不算多显眼。
“接下来再往哪里走?”萧淼清扭头看闻淳。
闻淳却也茫然:“地图上写着这不过是个小村落,我却也不知道现在这里成了这样。”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等。”张仪洲说着抬脚往前走。
萧淼清一愣,抬头看见张仪洲走近了街边的一家书局当中,这里四处魔气熏天,萧淼清藏在乾坤袋里的佩剑时不时要不安地动一下。
须臾张仪洲便从书局中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小卷卷起来的纸张。
“师兄你进去买了什么?”萧淼清好奇去看,闻淳也是一样动作。
三人一道走到偏僻些的角落,张仪洲将手上的纸展开,原来他买的是一张魔界最新的地图。
“咦,”闻淳熟练地找到他们此刻的所在地,却发现这最新在卖的地图上看见的依旧是自己在那张老地图上标注的名字,“这怎么也没有改。”
倘若只看地图,压根看不出这里的变化。
萧淼清本来燃起的一丝希望又熄了,不过由此判断,这个地点大约被某种力量刻意掩藏了。
若不亲临此地很难发现它的改变。
“想头往巷子里走。
他对萧淼清他们示意一下,自己先追上去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乞丐似乎因为体虚而发出一阵咳嗽,但人径自往前走,并不回话,抬了抬手示意闻淳先噤声。
闻淳与随后而来的萧淼清和张仪洲一道跟着这人在民巷中七弯八拐,直至到了一处很不起眼的破门前,乞丐抬手敲了一下门,顿了顿又敲四下,里头才有人吱吱呀呀把那扇形同虚设的门开了。
乞丐走进去,回身给闻淳他们也留出些许空隙来。
萧淼清此时才有空问闻淳:“这是怎么回事?”
等他们都进来,乞丐才将门关上。萧淼清这才注意到看似破了的门上其实有一层薄弱的结界,应该是隔绝内外声音的。
乞丐说:“你刚才在街上就那么直接问魔庙的事,但凡是城内百姓都要知道你有古怪,若你刚才没走,现在恐怕已经被守城卫兵逮住了。”
原来是他们刚才直接询问的行为在这城里被视作不妥。
萧淼清却不太理解地问:“可庙宇这东西,不就是供人参拜,我们从外头来,不知此地俗信,问一句怎么会奇怪呢?”
乞丐冷笑一句,将原本已经很低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不知此地俗信,便是死罪了。”
他对着萧淼清说出死罪二字,张仪洲立刻皱起了眉。
老乞丐却似乎并不惧怕他,或者是因为已经看透世事人情,他只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你们最好快些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他说的好像此地是地狱邪窟似的,叫三人愈发有些不解。
这破屋除了外头的小院外,一眼就可以看见所有空间,除了一小间有瓦片的屋子外,剩下就只剩四堵墙了,从外头是怎么都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人住的。
除了老乞丐之外,这里还有几个年纪各异的男女,但相同的是他们都和老乞丐一样,身体极度虚弱,好似随时都可能厥过去似的。
老乞丐显然知道城中的很多内情,张仪洲干脆把话挑明:“老人家,我们来是想查查有关魔庙中的魔神之事,不知是否能够请教你一些事,等我们问完可赠与你一些银钱药材。”
老乞丐摇了摇头:“我要那些有什么用。”
闻淳和萧淼清都觉得莫名,不要钱也就罢了,这么一院子重病体弱的人,他连药材也不要吗?
老乞丐知道他们所想,种种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说:“我们得的不是药材能够医好的病,我之所以让你们快些离开这里,是因为如果你们不快点走,不出多少日子恐怕要么死要么也变成我们这样了。”
“那你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萧淼清问。
“与魔神有关是吗?”张仪洲几乎和萧淼清同时开口。
老乞丐原本是想要劝离他们,可是见他们面色坚定追问又执着,只得常常叹了一口气,自己寻了处干燥的地方随意坐下,“哪有什么魔神,那可不是魔神。”
魔神顾名思义,便是魔族所尊崇的神。魔族向来慕强,尊崇的神也种类各异,有好有坏。但无论魔神的行事多乖张邪肆,却不会伤害虔诚的信众。
“从几十年前,我尚且年轻的时候开始,我们这里就运来了一座神像,那神像平平无奇,但是传闻十分灵验。”老乞丐娓娓道来,“彼时我们的村子贫苦不堪,多受外界欺扰,为此村民多向神像祈祷,结果竟然真的灵验,不仅很多人的修为提升了,我们还发现随着我们的信仰加深,神像的外貌也在不断变化,我们便更觉得这是神迹降临。”
“不过十几年,此地就从一处小小村落有了如今的雏形,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也有了余力走出去,人们发现越将信仰带出村子的人,日子就会越好,而倘若信徒心生一丝退却不诚的念头,便会因此疾痛交加,十分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