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行宫乃是先帝时期所建,所用之物又是官家特意吩咐内务府挑选库房最好的。加之让工匠按照图纸,行宫内的园子修建的更是堪比皇城内的御园。
尤其是那中央栽培着各色的花卉,除去最尊贵的牡丹,那姹紫嫣红的芍药迎着日光,开得最艳丽。
傅蕴宁今日穿着的罗衫绣制的花样便是以芍药为主,银白色的轻纱罗衫上绣着嫣红浅纹芍药,上面用的是宫中珍贵的金线羽缎。
可她脸上并不见得多大的喜色,看着那并蒂开出的芍药,身后的宫女惊讶:“奴婢只听过并蒂莲,原是还有并蒂芍药。”
宫女是自小侍奉她的,本是一件开心事儿,可她看向主子时,被傅蕴宁脸色不禁吓住。
傅蕴宁伸出手,直接掐断那朵并蒂的芍药,眼中不带温度:“一枝独秀就很好,多余的就不该出现。”
只会叫人碍眼,多事。
假山环绕,脚下以鹅卵石铺成幽静路段延伸至湖上的小桥,下面开通一条溪流,流向远处的湖泊。
“表姐自从封了县主,可真是不一样,如今都能陪着大伯母单独见大姐姐了。倒是咱们都是亲姊妹,反而不能陪着。”
声音渐渐靠近,徐令琬双手置于身前,手中握着一方帕子,说着话时偶尔扬了扬下颚,那股子娇纵的气势又回来。
她转首看向身侧徐令姿,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那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六姐姐也没去呀,说来你与大姐姐才是亲姊妹,大姐姐也太过分了,只见表姐不见六姐姐。”
这话夹杂着挑衅,听着实在是刺耳,连另一侧的徐令清都扭头看了过去:“十娘,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徐令琬轻声嗤笑,并不将徐令清的提醒放在心上。正要说些什么,却对上盯着自己的徐令姿,那目光里不带素日的和善,她竟看到了几分二兄的影子。
嘴唇上下蠕动,未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不是,咽回去也不是。徐令琬的脸色瞬时有几分不自然,又觉得自己移开目光,失了气势,可想起徐令姿凉凉的目光,她还是觉得失了面子也没什么。
“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徐令姿敛起笑容后,尤其是那双丹凤眸,将徐云辞清冷的模样学了二分之一。
这是在宫里,说不定就会有哪个宫殿的耳目,就算徐令琬做错什么,现在也不是处置的时候。
真要传出去,丢的只会是徐家的脸面。
还真的叫她说着了,才说完就见傅蕴宁面带微笑,从前方拐了出来。见着徐家三位姊妹,她故作惊讶:“徐六姑娘,九姑娘,十姑娘。”
“傅大姑娘。”徐令姿微微一笑,哪里还见方才那般吓人的模样。
傅蕴宁瞧在眼里也不提起自己听了全部,装作才过来一样,看了三人似是漫不经心:“晏晏姑娘不在呀,方才在云光殿也没来得及同她说得上话。”
“表姐如今是县主,自然要去给大姐姐请安。”徐令清瞧着傅蕴宁,她面上似是无意,只是听她提起“县主”时,很明显笑容有那么几分不自然。
徐令清心中暗暗讥笑,看来傅大姑娘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清高啊。她自然不会说出心里话,面上依旧微笑着。
徐令姿自然也瞧出来,微笑开口:“傅大姑娘这是自个儿在游园吗?听说这园子是新建的,不如一起走走吧。”
傅蕴宁脸上的笑意已经看不出什么破绽,她袖子中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手心,叫她自己保持着清醒。
满上京城人人都知,姑母傅贵妃为自己求官家封个县主、乡君的诰命,一连几载过去,官家连点头的意思都没有。
可李拾月真是好命,坠马不成反得了县主的诰命。偏偏官家还不重罚淳慧公主,如此厚赏,到让人觉得官家是为了袒护自己的女儿,不得不重赏补偿一样。
可她又不是傻子,待在披香殿数载,傅贵妃虽说出身昌平侯府,说到底昌平侯的爵位还是靠傅贵妃得来的。
至于傅贵妃,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公主,还能圣宠不断,幸亏是生了一张肖似官家心中人的好容貌,否则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偏殿存活去了。
若她是县主,便是回到家里,昌平侯府内就算她是继母,也得掂量自己。偏偏,她没那个好运气,说来挑拨淳慧公主的还是她,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而且那日她鼓足勇气,说出藏在心底好些年的话,却没得到那人的一个字的回应,他就追随李拾月走了。
就走了,在她面前就那样地走了!
傅蕴宁忍住心中的不甘,上前两步笑着应下:“那敢情好,我也是听姑母说这园子好,故而来瞧瞧。”
“也是方才云光殿里,对那梅子酒贪杯,待在屋子里头晕晕的,倒不如出来吹吹风。”
三人年长的是徐令姿,而且徐令姿又是长房嫡女,最是先开口接过话头,丝毫不扭捏,举止端庄大方,倒是与府中贪玩的徐六娘实在是不相同。
穿过前面的假山,脚下的鹅卵石甬路直到了那小石桥上。两两同行,傅蕴宁在外都是以庄惠闻名居多,可是落在后面的徐令琬眼里,更多的像是惺惺作态。
“和你一样,词藻华丽的故作姿态。”徐令琬压低声音,直对着身侧的徐令清说道,结果压根没有回应。
她转首看过去,徐令清很是认真地听着前面二人的交谈,压根没听见徐令琬说什么。
许是徐令琬的目光过于直白,徐令清转首带着疑惑:“你说什么。”
徐令琬本就是个直白的性子,素日里对这位年岁相近的堂姐,也不见得有多敬重。趁着前面徐令姿和傅蕴宁说着话,没注意她们,她直接冲着徐令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呆子!”
徐令清不明所以,注意力继续回到前面两人的身上。
傅蕴宁说着说着就绕到了李拾月身上,不过徐令姿可不是没脑子的,轻而易举就明白她像是套话一样,不轻不重地将话头转移开,嘴风很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