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到家,吴玉花已经做好饭,炒了四个菜:一个蘑菇炖小鸡,一个干煸豆腐,一个凉皮芹菜,一个葱炒鸡蛋。

都是平时爱吃的。

那天星期天,女儿晚上不上课回家早,所以改善一下。

自从生意正常了,在吃上也不是太节约。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累,营养不能太差了。再说,吴玉花说她就是和女儿这么大特别贪吃的,要是吃的太差了,会给她造成很大心理压力,对成长不利。在这方面她有经验,想的比我周到,都听她的。

自从到劳务市场干活,家务活也不光我干了,大家都干。我的活确实累,站在脚手架上,仰着头一干就是一天。吴玉花虽说也不轻快,负责递灰膏,清理能够着的墙面,还要打扫卫生。当然,说是上劳务市场,其实也不大去,干的时间长了,没干完一家就有人联系我们去别人家干,实在接续不上了才去劳务市场蹲着。这么说只是一种习惯,确实不用经常去了。

干刮瓷这活比较起来还是我累。

吃了饭,女儿到她房间写作业。住得房子虽小,却算得上三室一厅,只是女儿住的这间本来是储藏室,顶多五六个平方,能勉强放下一张小床和一张小桌子,睡觉写作业都在这间屋里。

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吴玉花在里面刷碗,拾掇利索了就去客厅看电视。我坐在外间饭桌前心思木乱地,想想也没什么事,又觉得心事重重,好像不知如何是好。由于怕影响女儿,客厅关着门。

我推门进去,吴玉花坐在沙发上,见我进来,朝边上挪挪,我坐下。电视上不知道说些什么,人影绰绰,看了一会儿,又出来。

她跟出来问:“你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呀!”

“没怎么,怎么垂头丧气的?”

“真没怎么呀!”我还说,怕影响女儿又跟她来到客厅。

她说:“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说:“没事呀!”

“不可能,要没事,你能这样?”

“什么样?”

“别装了,快说吧!”

她就这么个人,有时憋着不说,有时马上就兜不住了。如果觉得我有事也替我兜不住似的。

自己心情不好好像就是从看见郝强两口子摆小摊开始的,把这事对她说了。

听说这事,她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说:“咱厂摆小摊的多了去了,在菜市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下岗到现在多了多少卖菜的你数没数过?”

我说没数过。

“我也没数过,但大约百八十人是有的,这还是去年到今年春天看到的。这阵子咱去的少了,估计还会增加。怎么,难道别人能去卖菜,他们就不能摆小摊了?”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总觉得他们不像摆小摊的似的。”

“那像干什么的?”

“不知道……”

“算了算了,别想了,快进屋看电视吧。”

跟她进了客厅。

她又说:“贾清,不信你等着,凭这两口子能把小摊摆下去就不错了,就怕小摊也摆不好!”

“不可能吧?”

“不可能,走着瞧吧!”

以后还真被吴玉花说中了,在这先按下不说。我想说的是,当时我有这种想法,是觉得多少年来郝强在我眼里身份都是极高的,像这种摆小摊、打零工、粉刷、刮瓷之类的力气活只有像我这种身份低贱的人干才合适,像他这种人干这些在心理上真接受不了。至于刘秀英更不用说了,她厂里公认的大美人,不仅我心里有她,可能厂里所有男人心里都有她。从年轻就漂亮,现在虽然四十多了,那天打扮的还很漂亮,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本来明亮的天空更明亮了,还是不由地发颤。所以,看见她摆小摊就不由地勾起文人们常说的类似“怜香惜玉”的情怀。又深知,也就这么想想,怜香惜玉是要有条件的,我当时也就是活儿比较顺,刚刚解决了温饱而已,哪有资格怜香惜玉呢?

这种事只有藏在心里,这才憋的难受。

兴亏吴玉花没深究,再说当时是不是真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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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也有点糊里糊涂,不过,这种想肯定是有的。比如看到刘秀英摆小摊好像不由地想,以后我要发达了一定要帮她,以后的事情也说明我和刘秀英的确做过一些暧昧的事情,由些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说。

说我自己的事。

总而言之,那年春天开始,生意就开始出奇的好,有些零碎活都不想干了。所谓“零碎”活就是给个人干,今天城东ming天城西,没有固定地点,挣钱却不一定多,净瞎忙活了。我希望跟着包工头干,也确实跟着干了几个月,最重要的由此认识了一个叫张德明的人。他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乍看人很严肃,接触起来却很和蔼。他是建委设计院院长,凡建委出图纸牵头的工程全都由他负责,至于刮瓷这种小工程,他个人就说了算。但一开始没有结交他的意思,也结交不上,只知道他是当官的,来到工地和包工头指指点点,很多时候都站在远处偷听。我们当中隔着远着呢,最起码还有包工头。还听人说,接工程这种事shui很深,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咱就是下岗工人,没那个能力,只想干活给钱,其它不想。

但机会还是来了,跟包工头干完一个工程已经到秋天了,结算完我和吴玉花刚要回来,张德明找到我说:“贾师傅,趁着天凉快,我家的房子要整理一下,明天你有空吗?”

“有空、有空。”我连忙说。

刚干完工程,其它活可以先放放。

第二天就跟他来到家里,住在教育局宿舍楼,三楼,老伴是个老师,因为要整理房子那天没去学校。老张给我介绍:“这是我老伴柳老师。”

柳老师笑笑,牙齿很白。

“什么柳老师……明年就退休,老太婆啦!”她开玩笑说。但我看着她一点不老,皮肤很细腻,人很端庄,看着就是文化人。说话面带笑容。她说,“你们两口子也不容易,不要着急慢慢干!”

我和吴玉花答应着。

房子也就八十平方,我们干了两天,老张和柳老师帮着搬弄家具。干完,老张说:“算算,多少钱?”

我说:“什么钱不钱的,你看着给吧!”他是内行,多少钱肯定有数。刚说完又后悔,像他这种身份,说不准还能用着人家,我却说:“看着给。”太不会办事了。又觉得话已出口也无所谓了,反正不能白干!

老张说:“这个房子按你们的算法,差不多四百五六十元,这样吧,我给你五百块钱。”拿出五张大票递给我。

这时,我灵机一动,可能活该就该发财!只从当中抽出两张说:

“这就够了,不用那么多。”把其余的挡回去。

“这怎么行呢!”又塞回来。

还是不要:“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有个料钱就行了。够了,够了!”学着别人说客气话。

他没再坚持,说:“这也行,以后咱们还有时间。”虽然不懂他什么意思,也约摸听出点味道,顺着说:“就是嘛!以后时间多的是,还仰仗您老多多帮忙呢!”

“好说,好说。”他非常客气。

回到家,才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别人找都找不到的好事,人家老张送上门来,却要了二百块钱。倒不光因为这二百块钱,人家老两口非常执情,干活期间倒茶递水不说,那两天中午都是在他家吃的。柳老师特意到外面要了四个菜,开了两瓶啤酒,喝不喝是一回事,但人家心意到了,何况喝了一瓶。到晚上又买了包子,我和吴玉花都说家里还有孩子不能在外现吃。柳老师却说:“不吃也要带上!”给塞进包里。

看看人家这态度真是惭愧。

刮瓷走千家万户,什么样的人都有,虽然还是好人多,干完就给钱,但也没人这么热情。也有不讲理的,横挑鼻子竖挑眼,抻着皮尺挨个房间和你量,一两公分都计较。这还不算,结算时十块八块和你抠,有的甚至三块五块,我们第二天还要干活,耽误不起时间,有时只能吃哑巴亏。可人家老张一出手就是五百,留了二百虽说不多,可帐要怎么算?那两天吃了人家四顿饭,八个菜,其它就不算了。有几个菜还不便宜,估计十块钱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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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十块吧,就是八十。还有包子、啤酒、茶水等等,加起来也要五六十元,加上那二百就是三百四五十元。虽然少挣了百多块钱,老张也没嫌多少便宜。关键是人家态度好,确实拿我和吴玉花当人看。有的人家说刮瓷家里乱,连杯热水都没有。如果自己带干粮,只好啃干馒头,喝自来水。我真是后悔,如果再遇上老张,一定把二百块钱还他,可一直没遇上,也就淡了。

这时已经快过春节了。吴玉花说:“要不要春节以前到老张家里坐坐?”

我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想不想着咱呢?”

吴玉花说:“想着想不着的都要去,再说还不到半年,肯定想着!”

我说:“怎么去?”

她说:“你不是老惦着二百块钱不该要吗?这次咱就买二百块钱的礼物,权当还他了!”

我说:“这倒行,就是去的这么突然,不大好吧。”

“不突然,先给柳老师打电话。”

“你知道她电话?”

“知道,上次干活时留的。”

就给柳老师打电话,说快过节了,想去看看二位老人,不知方便不方便?柳老师那边千推辞万推辞的,说大家都很忙,你们干活又累,心意我们领了,就不要来了……

吴玉话说:“主要还为孩子的事,想麻烦一下柳老师。”

柳老师问:“孩子什么事?”

吴玉花说:“过了年,暑假以后孩子就上初三了,这次开家长会老师说学习成绩不太稳定,您是老师,这方面经验丰富,所以想当面请教一下孩子的学习问题!”

“要为这事的话那就来吧!”柳老师说。

其实女儿的学习一直很好,并不存在向谁请教的问题,吴玉花竟在撒谎。

我说:“吴玉花你真行,谎话说的跟真的似的。”

她说:“那怎么说?人家又不让去,你又想去,不就找个借口嘛!”

我说:“也真是的,如果让去,和老张的关系不就又进一步吗!”

她说:“我也是这意思,说不定咱主动一点,人家老张多看咱一眼,咱就能发财了呢!”

“但愿如此。”我说。

商量着买什么礼物。

这时候,柳老师打来电话,说真要来就这个星期六晚上来吧,但要八点半以后,因为在这以前她和老张出去溜弯儿,家里没人。

吴玉花答应着。

我说:“看见了吧,要过年了,送礼的都排队,怕咱去早了和别人撞车!”

“也不一定,说不定真溜弯呢。”吴玉花说。

没再说什么。

星期六晚上如约去了他家,因为事先联系好了,老张、柳老师都在家,显得很热情,接过礼物柳老师直埋怨,“还买了礼物。”说我们又不富裕。她家客厅在进门左边,电视柜放在东边,西边靠墙是对小沙发,北窗户下面有对大沙发。

我和老张坐在小沙发上,吴玉花和柳老师坐在大沙发里。说过客气话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在我印象里老张似乎很健谈,那天的样子好像也不大想多说话,只问我过年以后活儿订下来没有,我说,也算订下来了,有些零碎活。他说,单位里有座楼已经快完工了,等处理墙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趁机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

吴玉花和柳老师谈的很融洽,主要谈女儿的学习情况,柳老师说,初中二年级是整个中学阶段最重要的时期,问了孩子一些具体情况,比如在哪个学校读书,班主任是谁?家长一定要注意等。吴玉花一一作了回答。

柳老师说,恰巧她一个同学是那个学校的副校长,等过了年她给同学打电话,叫班主任多盯着她点。

吴玉花千恩万谢的。

坐了也就二十几分钟就出来了。是事先说好的,怕快年了他家里来人多,遇上其它客人都尴尬。

也没留我们。

下楼没遇上人,到了院里碰上一拨人,也是送礼的,大包小包的,也进了那个单元,至于是不是去老张家就不知道了。

赶紧出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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