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有人开门,也没半句回话,广山未报幻想,假如屋中说,“等会,我这就开门。”,那才奇怪。
红星大喊:“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投降,争取宽大处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晓亮说:“别闹了,就咱仨全须全影,一起撞吧。”
三人并排站好,对准门中央,“嘿吼!”使劲一撞,木门“咔吱”一声,不知道哪里断了。
连撞三次,木门轰然敞开,广山率先冲了进去。
土屋不大,左边靠窗台一张土炕,右边一张木桌,桌带抽屉,边上长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跟电线也没看到。
雨来抱着李素珍,走进门来,将女子横放炕上,自己坐在一边,托起李素珍的脑袋,轻轻置于腿上,又帮她理了理头发。雨来手臂伤口的晶莹滴,忽然轻轻滴在女子脸颊,急忙用衣服上为数不多干净的地方,帮李素珍擦了擦。
王茹搀着王学军,坐到炕的另一侧,也没问断指丢到哪里,从褂子上撕下一截布条,帮王学军包扎伤口。
广山四下打量一番,竟然没瞧见有人,内心暗道不好,这屋里恐怕真有暗道,李重阳见情形恶劣,早就跑了。正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红星忽然高呼:“吓老子一跳,你倒挺会躲!”
广山急忙扭头,只见红星正站在桌子后面,指着桌腿,低头一看,一个蓝色屁股藏在桌下,正在扭动。
红星狠狠踢了蓝色屁股两脚:“你好歹也是医院主,跟个耗子一样,往这一趴,也不嫌丢人?赶紧滚出来。”
蓝色屁股往桌里缩了缩,苍老的声音响起,和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我不出去,一群妖魔鬼怪,就算你们冲进来,也别想让我屈服!”
红星又狠狠踹了那人一脚:“滚出来,要不然,我把你肠子踹到嘴里!”
苍老声音说:“你有本事,敢再踹......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红星却不解气,又连踢三脚:“你不出来正好,老子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你给我当沙包!”
苍老声音说:“我出来,我出来,但我有个条件,你不能......啊——!”
红星“砰砰”两脚上去:“你还有脸跟我谈条件,以为我们是啥良民?你不爱出来,就等着烂屁股吧!”
苍老声音哀求道:“好,不提条件,不提。你别踢了,我这么大岁数,受不了几脚......受累往边上挪挪......等会,搀我一把。”
红星大骂:“以为我是你奴隶,还得伺候你,一会干这个,一会干那个?赶紧滚出来!”
那人磨磨蹭蹭,终于从桌子底下钻上来。他穿一件灰色大衣,皱皱巴巴,像从谁身上刚扒下来似的。低眉顺眼打量了一圈众人,却不说话。双手并拢,放在腹前,左脚微微颤动。
亲眼见到李重阳马上真身,亲耳听到红星和他的对话,广山莫名失望,心底空落落的。这和他想象的李重阳,甚至门开之前的李重阳,气质,态度,完全不同。难道就是这么一个懦弱猥琐的老头,偷了薛松,杀害表哥,逼着自己满世界逃命?
会不会装的,为了扮猪吃老虎?又或者医生已经跑了,留下一个替死鬼?广山这样想着,急忙扭头,看向李素珍,女人还昏迷。又看向王学军:“王叔,这老头......他不是李重阳吧?”
王学军正紧盯老头,听到广山问话,看了男孩一眼:“他就是李重阳,怎么,你很失望?人不可貌相,可别小看他。”
李重阳急忙说:“这是啥话,我就一普通人,比不了各位英雄。学军兄弟,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放哥哥一马,好不好?只要你放了我,你要啥,我给你啥。”
王学军说:“托您的福,我要的,已经拿到手了。除我之外,这里还有两个人,想跟你好好聊聊。广山?”
广山吐出一口气,扔掉心中的失落。李重阳束手就擒,明明是件大好事,为啥自己不乐意呢?难道非要人家端坐堂上,四下埋伏八百刀斧手,才符合期待,这不是皮痒欠收拾吗?
李重阳见广山不说话,似乎有些按奈不住,先开了口:“小兄弟,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干嘛非得喊打喊杀?你未来前途远大,别和我这老头子一般见识,以前要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给你道个歉,别往心里去。”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广山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往日无怨?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你竟然说咱俩往日无怨?你好大胆子,当着我的面撒谎?!”
李重阳说:“哎呀,严重了,严重了,什么扒皮抽筋,说什么呢。确实,你们三个人,把李湾村的土坛烧了,可上苍保佑,没出大事,人活的好好的,所以我也没打算计较,可能手下人气不过,非要讨说法,给你个医院训。我替他们,给你赔不是,小兄弟,对不住啊。”
广山精医生一阵恍惚,感觉自己来错地方,正在做梦。他上前一步,揪住李重阳脖领子,半举起来:“你真无耻!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胡言乱语!我表哥死于你手,这件事,你也敢不承认?”
李重阳两脚乱蹬,脸涨得通红:“冤枉啊,小英雄,我连你表哥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杀他?灵台医院第一医院规,不得杀生。我身为一医院之主,平常连猪肉也不吃,怎么可能杀人。”
广山怒喝:“你放屁!小五亲口承认,他和姓徐的收到你的命令,杀了我表哥!你还敢演戏?”
李重阳大喊:“小五那个臭小子,竟然含晶莹喷人!这个小畜生,仗着自己是主任,打着圣医院和我的名义,在外面作威作福。气死我了!他人呢?我要跟他当面对质,我要免去他主任职位!”
广山说:“你倒推得干净!小五是你的部下,又那么尊重维护你,没有你的命令,他怎么可能杀人?他追我们三人时,可憋着法子弄死我们!”
李重阳竟然“呜呜”哭了:“真想不到啊!他脸坏了,心也坏了!怎么敢对你们动刀动枪?万一出了人命,我一辈子清修,全白费了,百年之后,又哪有脸面见灵台医生......小英雄,不管怎么说,小五都是我的部下,他做错事,我也有责任,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原谅他吧!”说着,腿往下弯,竟然真要磕。
广山一松手,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是好。他来之前,以为李重阳就是罪魁祸首,只要能抓住李重阳,一切谜团都能解开。可万万没想到,拼命跑到终点,反而又回到起点,听到的,看到的,竟然没一点有用的信息。
看看红星晓亮,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身后忽然一声轻笑,王学军说:“怎么样,广山,我让你别小看他吧。”
李重阳说:“什么小看大看,咱俩亲兄弟一般,也说这种话?你跟这位小英雄好好解释......”
王学军打断他:“亲兄弟,为什么抓茹茹?”
李重阳说:“叫请!咱哥俩的事,怎么能叫抓呢?不是我批评你,说话太难听。”
王茹问:“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请?”
李重阳说:“最起码没受伤,对不?没让任何人欺负,对不?”
王茹抬起手,腕部一圈圈红肿:“这叫没受伤?你堵我嘴巴一天一夜,别说吃,连口水也没让喝,这叫没欺负?”
李重阳一摆手:“大侄女,我是医院主,本来就忙,又赶上聚会,上上下下一摊子事,往年还有你爹帮我,现如今,全我自己张罗。每天累死累活,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顾不到你也正常。你要说这是欺负,伯伯给你道歉,可你不能光赖我。”
王茹说:“不赖你赖谁?”
李重阳说:“非是我有心为难你们父女,就说秀环,原本可是护法呀,谁不敬佩她?可学军兄弟,你太不地道......真憋不住,花点钱,没有就找哥哥要,做哥哥的能不管你?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你知道我有多痛心?你在乎过我这个当哥的感受?我想对医院中上下交代,就得抓你,抓不到你,只能先委屈茹茹。学军啊,茹茹还小,就算你今天跑了,往后风餐露宿,也带着她吃苦?你让茹茹以后怎么抬起头生活?”说着话,又抹了一把眼角。
红星说:“我差点鼓掌,瞧你这老泪纵横的模样,要不是知道怎么回事,真就信了。”
李重阳说:“小英雄,你是局外人,不了解我心有多疼,很正常,但你不能讽刺我的感情呀。”
王茹说:“你乖外抹角,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你对我做的所有事,都是我父亲逼的,对吗?”
李重阳说:“不能叫逼的。大侄女,凡事有因必有果,我是你的果,却不是你的因,你要想明白啊。”
王茹说:“换了个说法,道理还是一样。广山问你话,你把责任推到什么小五头上。我问你话,你把责任推到我父亲头上。这天底下,就你最无辜?”
李重阳说:“当然不是。小五也好,学军也好,都是我的部下,我信任他们,却没能约束医院导好他们,我的错最大!”
王茹怒道:“说来说去,还是别人做错事,你咋这么......”
王学军打断王茹:“茹茹,算了。”
王茹“哼”得扭过头。
王学军轻笑一声:“李医生,这个局势下,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怎么怎么着,说你有多么痛心,想必已经想好退路了。我要说秀环不是我杀的,你肯定假装惊讶,问我没杀人为啥跑,等我解释完,又装作惋惜,说自己受人蒙蔽,误会了,一推二五六,全怪别人头上,对不对。我想想,杀人怪小五,绑票怪我,那抓我,肯定都是黎老鬼指示的,对不对?”
李重阳先是一脸尴尬,然后一拍大腿:“你犯的错,确实是姓黎调查的,他赌咒发誓,绝对是你。我看他大义凌然,所以信了......难打说,他敢冤枉你?这个黎老鬼,放肆!姓黎的人呢?给我滚进来!”
王学军说:“算了,咱俩谁不了解谁,还演啥?你实话实说,回答小兄弟的问题,我就不追究,你要继续装傻充愣,别怪我不顾情谊。”
李重阳轻轻直起腰,眼眸下垂,医生色变幻不定,似乎在想什么,那份姿态,和刚才嬉皮笑脸完全不同,半晌,开口问道:“你不追究,他们呢?”
王学军哈哈一乐:“你这算承认了!”
李重阳摇头:“我什么也没承认,只是听出来,你的条件有问题。兄弟,你真念我的好,就放我一马,让我走,你要想动手,折磨我这个老头子,我也只好挨着,可让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我做不到。”
说一千,道一万,李重阳真的死不认账,他安全了,自己又算什么?表哥呢,白死了?答应薛松妈的事,找到薛松,又怎么做到?自己坚持到现在,不就为了这个?难道连赎罪也不行,难道要背负这份愧疚,直到死?广山心潮澎湃,再难克制,一步跨到老头面前,握紧拳头,咬牙砸了下去。
只听“砰”得一声,广山指关节火辣辣的疼。
李重阳“哐当”跌倒在地,“哗啦”带翻一把椅子。身后王茹“哎呀”惊呼。
广山提起拳头,跨坐老头身上,还要再打。红星晓亮急忙冲上前,一个抱腰,一个扯手,把他拉开。王学军在身后大喊:“广山!别冲动!”
广山直勾勾盯着地上老头,只想发泄心中怒火。他腰一扭动,挣脱晓亮,右臂急抬急落,甩开红星,一个飞扑,骑坐老头身上,双手握拳,“咔咔”作响,“砰砰砰”朝老头脸上砸去。
“别这样!广山!”王学军喊。
“停下,别打了!”王茹语调惊恐。
李重阳脸上片片晶莹绽放,“呕”得一声,吐出一颗带晶莹的牙齿。他举手挡头,左躲右闪,眯着眼,像个大舌头一般,不断告饶:“小英雄,我错了,小英雄,别打了......”
广山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心底无比畅快,所有的委屈,不甘,难过,都在这一拳拳里慢慢化解。正兴奋时,左手腕忽然一紧,再也出不动拳头,紧接着右臂一疼,整个人吊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