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什么也没说,把电话挂了。
她对陈芸的私生活没兴趣。只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并且就是最近发生的事,却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晚上,到了跟陈芸约定的换班时间时,洛希拜托值班的护士帮她留意下姑姑病房的情况,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远远地瞧见陈芸和一个男人一起进了病区,男人贴着陈芸的脸说了句什么,惹得陈芸不耐烦起来,推搡了两下,从包里掏了一沓东西塞给他,把他打发走了。
洛希脚步顿住,往洗手间里面躲了躲,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她看得很清楚,那个人的嘴角,有颗明显的黑痣。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想通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脑子里像开了个火车站,吵得她头昏耳鸣,什么也听不清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去上洗手间的人推醒,问她:“没事吧?”
“没事。”
洛希摇摇头,硬撑着从洗手间里出来。病区她是不想回去了,她现在连见都不想见陈芸一眼。
她挪着脚步往电梯间走,等电梯的时候,注意到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光。
她走过去,弯腰,把东西捡起来,看到那是一串手链,熟悉的款式,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希”字。
这是她的手链。
姑姑买给她的,由陈芸保管。同样的款式她包里也有一条,上面刻着一个“芸”字。
这是姑姑的意思,她们互相保管对方的手链,希望姐妹两个能一直相亲相爱,心里惦记着对方。
洛希仔细回想了下,陈芸刚才塞给黑痣男的东西,应该是一沓钞票。这条手链应该就是那时候夹在钞票里,被带出来,塞到了黑痣男手里。
他等电梯的时候数了数钱,发现了这条被夹带的手链,因为不值什么钱,便随手扔了。
一定是这样的。
她打开包,打算把这条手链和自己保管的那条放在一起。
却发现她保管的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丢了。
天意。
洛希无声地笑了下,把手链收好,进了电梯。
刚出医院就接到了制衣厂张经理的电话。
“麦森先生说,交过去的订单货不对板,闹着要退货,还要我们按照合同,支付三倍违约金。你姑姑住院,洛希你给拿个主意吧。”
制衣厂规模不大,却是姑姑经营多年的唯一产业。外商麦森先生是制衣厂最大的客户,得罪不起。
她愣了下,问张经理:“麦森先生那批货是常规版型,所有的标注都很清楚,怎么会货不对板?”
对方迟疑了下,叹气道:“洛总突然病倒,现在制衣厂被洛荣泰和王悦夫妻俩接管了,他们……”
洛希一下子就明白了。
洛荣泰是她爸爸,王悦是洛荣泰再婚的老婆,两人还生了一个儿子。这么多来,一家三口从不出去工作,一直扒着姑姑吸血,也从未过问过她的死活。
制衣厂被他们接管,出现货不对板的问题就不奇怪了。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姑付出了一生心血的制衣厂就此垮掉。
“张经理,你帮我联系麦森先生,我去和他解释。”
姑姑带着她接触过一些客户的事,希望麦森先生能看在她的诚意上,免除违约金。
张经理沉默了下,犹豫道:“联系麦森先生没有问题,只是,这个人的风评……不太好,听说,他经常仗着自己外商的身份,动不动就骚扰年轻漂亮的女孩,之前还给合作伙伴的女儿下过药……你去见他,恐怕……”
洛希咬唇纠结了一下,态度坚决,道:“我心里有数了。张经理,麻烦你了,帮我联系麦森先生。”
……
晚上七点,江城大酒店门前。
傅诚深坐在车上,神色淡漠地听助理汇报调查结果。
他一只手伸在衣兜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衣兜里的手链,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刻字。
小小的”芸“字。
陈芸的芸。
心里的怒气因此得到了些缓解。
他兴致缺缺地问助理:“确认是二叔的人动的手脚?”
“是的。当晚的车是集团委派,司机早已被收买,您出发之前,车厢里就藏了迷香。”
说到这里,助理顿了下,偷偷看了眼老板,继续往下汇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您会在上周的董事会上出丑,这样一来,您就彻底参选了竞争总裁的资格。幸好,陈小姐及时出现。”
傅诚深淡淡“嗯”了声,示意他不必再说了。对于背叛者的下场,他丝毫不感兴趣,懒洋洋吩咐:“二叔私吞矿山股份的事,可以曝光了。至于司机,你看着处理吧。”
“是。”
今晚给他开车的司机在傅家干了十几年,是他信任的人。等助理离开,司机扫了眼窗外,不太确定地请示他:“傅总,您也……约了太太吗?”
“什么太太?”傅诚深皱眉,往车外看。
就看到洛希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她化了淡妆,衣服也是精心挑选过的,既妩媚又不失庄重。红色的裙摆被夜风掀动,像在暗夜里摇曳不定的玫瑰花。
傅诚深沉下脸,语气相当不悦:“是谁把我的行程透露给她的?”
司机顿时后背发凉,生怕他疑心到自己身上。
不等开口辩解,酒店门前,洛希主动迎上金发碧眼的白人,简单交谈几句后,微笑着和对方握了握手。
那白人看洛希的眼神直勾勾的,趁着握手的机会,那只长满金色汗毛的手肆无忌惮地顺着她手腕往上摸。
洛希下意识躲避了下,白人也不恼,又伸手去拽洛希。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任由白人拽着,一起往酒店里面走,姿势很亲密的样子。
司机缩着脖子,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傅诚深正看着车外,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酒店门口的那一幕。只是他神色淡漠地,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心情如何。唯独眉间冷色十分凝重,周身气压也低得可怕。
“傅总,傅太太她……”
傅诚深已经下车了。
洛希从见到麦森的第一眼,就察觉到对方对她毫不掩饰的不轨心思。
他看她的眼神肆无忌惮,就差把“想睡她”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要保住制衣厂,就要说服麦森不要退单。她一无人脉二没权势,能仰仗的,也就只有麦森对她的那点心思了。
所以落座后,麦森一个劲要灌她酒,她没有拒绝。烈酒下肚,酒精辣得她嗓子火辣辣的疼,眼睛里呛出了泪花,麦森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更是熏得她几乎作呕。
后来实在受不了,她借口要去洗手间,狂吐了一通,又问服务生要了杯热水喝了,胃里才勉强舒服点。
回去的时候,差点和别人撞了。男人伸手扶了她一把,手臂结实有力,她这才没摔倒出糗。
“谢谢。”她忙着道谢,抬眸正巧和男人冷漠的目光撞上,一时有点懵:“傅先生?”
傅诚深立刻收回手,顺手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擦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
洛希看见了,脸色惨白地僵了半晌,才攒出一点力气,低头轻声道:“还是要谢谢您。”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诚深,我在这里。”
她循声看过去,就和陈芸打了个照面。
相比于她的落魄和狼狈,今晚的陈芸打扮得异常隆重,也格外光鲜亮丽。她坐在餐厅最璀璨处,礼服上的亮片和身上的珠宝熠熠生辉。
越发显得洛希寒酸。
“我约了人。”
傅诚深松开她,径直朝陈芸走去,绅士地拉开椅子,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坐下。
侍者端上菜肴,陈芸红着脸给傅诚深碟子里夹菜,而傅诚深也没有拒绝她,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丝罕见的温柔。
洛希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手脚冰凉地走回去,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这算怎么回事?
她的新婚丈夫在和她姐姐约会,而她,正当着他的面,对着另一个男人陪酒,陪笑。
生活真是格外“优待”她,不把她的伤口揭得鲜血淋漓不肯罢休呢。
不等她走回餐桌,麦森已经迫不及待地粘过来。他喝了许多酒,动作更加大胆,直接揽上她纤细的腰肢,搂着她往电梯带。
“宝贝儿,这里人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去房间里慢慢谈。放心,夜色长得很,除了合同的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找乐子。”
洛希大脑混沌,机械地被他带着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她回头,下意识往傅诚深的方向望过去。
他刚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好,动作自然地递给陈芸,又拿了自己的那盘来切,全部的注意力只在陈芸和美食之间。
根本不曾留意她半分。
洛希心里不禁苦笑。她在期待什么?以为她的新婚丈夫会碍于那张结婚证,在她窘迫的时候对她出手相助?
是她太天真了。
他从来没有把她和他的婚姻关系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当着女朋友的面帮她?
所以,刚才那道视线,是陈芸在幸灾乐祸吧。看到她这样狼狈,应该很……开心?
“宝贝儿,你在看什么?”麦森凑过来,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你不想跟我聊聊那笔订单了吗?”
“怎么会?我当然想了。”
洛希不再回头,竭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按下了电梯键。